李肃昭抬起头,发现送饭的竟是江小舟,不由微露惊异。等管毫将饭菜放到一张炕几上,端到竹塌边支好,李肃昭立刻挥挥手示意他退下。管毫心领神会地走了出去。江小舟想着自己目的已达,王爷看着还行,于是也想跟着离开。可在他刚要转身的时候,就听李肃昭开了口,“过来伺候着。”
此时房内就只剩他们俩人。江小舟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句话是对着自己说的。于是他乖乖走近,端起个镶金边的小碗,看着李肃昭。李肃昭也不多言,拿嘴对着白米粥一努,江小舟立刻给他盛了大半碗递了过去。哪知李肃昭迟迟不伸手接,还拿两眼瞪他,江小舟不觉有点迷糊。最后李肃昭还是没忍住,没好气地道:“难道你想让我用受伤的手来吃饭吗?”
江小舟这才明白,敢情这位爷在等着自己喂呐!若换成平时,江小舟绝对会想尽办法推掉这活儿。然而这些天来,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李肃昭的救命之恩,所以江小舟心甘情愿地举起小勺,开始慢慢地伺候李肃昭吃饭。
要说干平时不熟悉的活儿,的确累人。李肃昭一连喝了两碗粥,吃了大半盘子的金丝搅瓜,江小舟放下勺子举筷子,放下筷子又摸勺子,弄得手忙脚乱。等李肃昭吃饱,他的额头已经累出一层细汗。
李肃昭用不受伤的手接过江小舟递上的丝帕拭了拭嘴角,然后神色平淡地对着毫无准备的江小舟说了一句话,“把你衣服脱了!”
江小舟正在收拾碗筷,冷不丁听到这句话,手一抖,刚才用来给李肃昭盛粥的小碗就这么从指间滑到了炕几上,滴溜溜转了半个圆,差点摔到地上。
与此同时,江小舟瞪着迷愣的双眼,傻呆呆看着李肃昭,嘴巴张得能塞下半个鸡蛋——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那句话。
李肃昭似乎没多大的耐心,见江小舟自己不动,就把管毫叫了进来,命他把江小舟的上衣脱了。
当管毫的两只手刚碰到江小舟领边的时候,只听见江小舟嗷叫一声,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脖领子,一蹦三尺远,动作快得犹如猿猴,把屋里其他两人都吓得不轻。
管毫的两只手还保持着前探的姿势,江小舟则是满面惊惶地看着他问:“你想干吗?”
管毫没辙,扭头看着李肃昭。李肃昭见了江小舟的模样,隐隐感到可能他是误会了什么,不觉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出言调侃,“看来龙沙这一脚没白踹,你伤势痊愈后竟比以前机敏了许多……”
江小舟一听李肃昭提到龙沙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难不成那一脚还是自己该得的?想要好好争辩一番,却又忌惮着对方身上的伤,于是只得哼哼两声以示不满。
就在这个节骨眼,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打声。管毫出去应门,不一会儿回来说林副总管来报,柳文希前来探望。
李肃昭点点头,示意江小舟退下,并让林副总管领人进来。
江小舟忙端着食器往外走,走到回廊的时候,正巧遇上柳文希。江小舟没见过这位相国的公子,所以只是侧身让路,然后继续自顾自地往前走。柳文希一路行来,对于道边一一行礼的众人并不在意。反倒是和江小舟擦肩而过后,他先是低低咦了一声,然后特地转过身看了看江小舟的背影。当他看清江小舟身上穿着的是王府特制的舆宠制服时,忍不住唾弃地哼了一声,然后继续往里走。
不消片刻,柳文希就来到了李肃昭的房内。此时李肃昭仍半躺在塌上,身上却已穿上了外袍。虽说仍是一副懒散打扮,但比方才吃饭时规矩了不少。柳文希将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然后长长出了口气,“从你受伤一直闭门谢客,连我也不见。若不是能天天从太医那里得知你的伤情变化,我可真是打算硬闯了。”
李肃昭报以微笑,算是谢过了他的关心。柳文希今日过府不光是探望这么简单,他毫不客气地坐到塌边,单刀直入地问道:“我听说皇上已经颁下圣旨,让你去智华山行宫修养,可有此事?”
李肃昭微微颔首,表示确实。
见状柳文希蹙了蹙眉,道:“你伤势刚有起色,按理说应该安心静养才是。皇上在这时要你长途跋涉,实在有违常理。难道他年老糊涂了不成?”
李肃昭淡淡扫了他一眼,半真半假地叹气道:“你可真该管管你的嘴了,竟在李姓人面前数落皇上!外放你为官三年,没料想把你的胆也给放大了。早知如此,相国一定悔不当初。”
“哈!”柳文希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你莫拿我爹扯开话题。放心,我只有当着你的面才敢如此这般。换过第二人,我绝对是谨言慎行,包括我爹。不然还没等皇上治我大不敬之罪,就已经被他唠叨死了。”
闻言李肃昭哈哈笑了两声,没等笑音散去,脸上立刻浮现出痛苦之色。看得柳文希眉宇蹙得更深,“我始终不明白,你怎么会弄成这样。外界纷纷传言,说你为了救府上一位厨子,奋不顾身闯入熊掌之下,险些丧命。你说说,这传言多可笑?”
“下人?”李肃昭故意提高了声调,眼中擒笑,目不转睛地看着柳文希。柳文希被他灼灼目光一逼,顿时心虚了起来,只好略微偏开头,诺诺道:“还有另一种说法,说那人是你的新欢……”
没等柳文希把话说完,李肃昭终于没憋住,放肆地大笑了起来。不过与众不同的是,他一边笑还一边抽气,完全是痛并快乐着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