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恒觉得事情的严重性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
古云深耐着性子等侦探社的消息,心里怪焦躁的。但是随着梅雨季节的到来,仿佛将这些都从他心里蒸发走了一般,冷冽的感觉直透心底。
再过几天,又是清明节了。
这一日,古云深穿戴整齐出了门,与往日衣冠楚楚的形象相比,还要外加几分郑重。
扫墓是每年的惯例,连千忙万忙的古之谣,今天也抽出了时间赶回来。
墓园的地面还是潮湿的,一大家人徒步往上,走在这规模堪称壮阔的公墓之间。暮春时节的气候不冷不热,天不阴也不晴。每年在迎来夏天之前,天空总要被梅雨洗刷那么十天半月。此时万里无云,干净到有些寂寥。
无人说话。再大的火气到了这个地方,也要消减几分。脾气火爆如古殿安,也没有再去追究生日宴那天古云深偷偷溜走的事情。
“奶奶累不累?要不让云深背你上去好了。”古之谣倒是很会借花献佛,刚好也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老太太扶了扶她的银边老花镜,笑道:“我要让人背还来这一趟干嘛,就是趁机出来走动走动的。”
古幼雪见缝插针道:“我!我累,背我!”
古之谣逗她:“那你在这里休息休息,待会儿一个人上来。”
这四周望去除了墓还是墓,虽说来扫墓的活人也多,但也压不住那股直逼人心的沉重肃穆之感。古幼雪想象了一下被一个人留在这里的感觉,赶紧挽住了孟若的胳膊:“才不要!”
古云深走在最前面,因为心里装着事,并未参与她们的谈笑。不过后面的人想想也知道,他的脸色恐怕好看不到哪儿去。
因最近几十年市内不断规划建设,古家祖坟全都迁移到了一处,倒是方便了活人。
虽然说古家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甚至家中还流传有一本厚厚的族谱。不过祭拜的人也不过就那么几位,分别是曾祖,祖父,以及年纪轻轻便去世的二叔古殿清。
再久远些的,有的是墓在时代变迁中遗失了,还有的则按照惯例免去了,否则那么完整的一溜儿祭拜下来,能把人累死。
祭拜没花多少时间,因为去世了有些年头,也并未引发多少悲伤的情绪。但是压在众人心头的情绪,却比悲伤更为凝重。因为拥有古家血脉的人,无一例外,寿命都不会太长,总是伴随着灾厄与病痛,短命而亡。
其中以二叔古殿清最为年轻,才活了三十岁。白发苍苍的奶奶亲手为二叔擦拭相片时,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虽然记忆力衰退得厉害,但到底不会减轻刻骨铭心的丧子之痛。
古之谣一路扶着老太太下山,末了将她交给了继母虞华静照顾。一家老幼都离去了。剩下古云深姐弟俩站在原地,目送家人走远后,古之谣拍拍弟弟的肩膀:“走吧。”
姐弟二人沉默不言地去往了墓地的另一片区域,他们的生母在那个地方。
今天不仅是清明,也是母亲的忌日。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给姐弟二人留下了与母亲单独相处的空间。至于古殿安,不管是错开时间来祭奠亡妻,还是根本没有来,这都算是他作为一个父亲唯一的体贴了。
虽说当时才十几岁,但是该懂的事情也都懂了。他们当然知道,母亲当年自杀,皆因父亲是个渣男。
这么多年过去,对古殿安的恨意也未必全部保留着。只是他也从来不曾想过去原谅。
古云深突然想,为什么不重生在更早的时候呢,没准那样就可以留住母亲的生命。然而转念一想,也觉得自己是贪心了。面对鬼怪,他尚且有搏一搏的勇气。可母亲死前,又怎会没有考虑过没有成年的一双儿女呢,可她仍然选择了那条路。
人若是心死了,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他犹记得当时在学校一心备考时收到这个噩耗的心情。仿佛有一只残酷的大手抓住他的灵魂提拉了一下,拔苗助长,其实很疼的。可他甚至没有哭出来,也没有歇斯底里地去与父亲对抗。他和姐姐一手操办了葬礼,接待来凭吊的客人。
而古殿安这个大人却一蹶不振,几乎失去了行动能力。终日浑浑噩噩,失魂落魄,像受到了天大的打击。可他不到一年就和虞华静奉子成婚,可见恢复力十分超群。
奶奶则因为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躺进了医院。
直到石桀的母亲赶来,古之谣才在她怀里失声痛哭。她是母亲的至交好友,与那些并不贴心的亲戚比起来,她更能让姐弟俩敞开心扉。
而古云深当时已是半大小伙子,却不好在阿姨怀里哭。是石桀时常邀他抽烟喝酒,四处捣蛋发泄,才瓦解了他强撑起来的伪装。
说起来那也是他们仅有的一段和平相处的时光。当青春期到来,在意的人去撩人或者被人撩,都是那么地扎眼……也难怪大家都那么暴躁了。
时间多少能冲淡一些悲伤,现在想起来,在最难熬的时期有那人的帮助而挺了过来,倒也未尝不是一段值得怀念的时光。只是这一次,便只能靠他自己了。
上完了香,古之谣用湿纸巾抹了抹下跪时弄脏的膝盖,然后与弟弟肩并肩蹲在了墓前。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古云深给姐姐点上烟,姐弟二人就当着妈妈的面抽起了烟,说起了话。香烟与线香的袅袅烟雾,宛如惆怅与思念之情在空气中升腾,缠绕,继而消散于无形。
“这个给你。”古云深拿出方恒之前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