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煌夜直到午时才下朝,摆驾回宫。李德意随身侍候,传了午膳,享用完毕后,就在御书房里批阅奏章。
约半个时辰后,李德意上前,小声地提醒圣上,该歇息一会儿了。
「柯卫卿在哪?」煌夜搁下青花龙纹笔,端起摆在一旁的茶盏,轻啜了一口。
「回皇上,小王爷说,午后会来向您请安,不过他之前去了扶月宫,恐怕这会儿还没回来。」李德意躬身说道。
煌夜放下手里的茶盏,眉宇微拧地道,「他找永麟做什么?」
「听小王爷讲,是去叙旧,还托奴才寻了一樽上好的桃花红,捎去给殿下。」李德意记得很清楚,因为柯卫卿说,要年份最久的,他会买下来。
「喔。」煌夜听了,没说什么,翻开一本奏章,重新审阅起来。李德意见皇帝专心于政务,便识趣地退到一旁,不打扰了。
一眨眼,又半个时辰过去了,煌夜啪地阖上奏本,低声问,「他还没有回来吗?」
「什么?」被突然这么一问,李德意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回禀道,「小王爷还没来呢,要不,奴才差人去催催?」
「不用了,备辇。」煌夜说着,从龙椅上站起身。
「是。皇上是要去哪?」
「摆驾扶月宫。」煌夜冷冷地说道,黑眸里闪出一丝不悦。
「奴才遵旨。」李德意不敢怠慢,立刻出去宣辇了。
雪停了,午后的阳光亮得有些晃眼。一架龙腾华盖的玉辇,在铺满一层新雪的小径上徐徐前行,车轮「吱吱咯咯」的声音,与太监们踩在积雪上,「嘎吱嘎吱」的脚步声浑然一体,在这静谧的荷花湖畔,传出很远。
煌夜正安坐于御辇内,翻阅着《九玄棋谱》,却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心头困惑,是哪些奴才敢这样放肆?便叫李德意停轿,掀开金黄辇帘,寻向声音的源头。
偌大的荷塘早已结了一层厚实的冰,扶月宫就在其对岸,还有一架小巧玲珑的朱漆拱桥。
有两个年轻的身影,热闹地在桥底下打雪仗、玩滑冰。
那个身着浅黄貂皮围脖锦袍的,显然是他的皇弟永麟,而柯卫卿穿着一袭清雅的绸衣,挽起湿透的袖管,和永麟在冰面上追逐交战,不亦乐乎。
柯卫卿好几次被积雪绊倒了,永麟便乘机压了上去,两人滚在了一起,嬉笑着,顿时变成一个大雪球……
「皇上,是十殿下和小王爷。」李德意也瞧见了,这在宫里,真是一幅罕见的其乐融融的画面,便笑着说道,「后宫里,他俩的年岁近,难怪玩到一块去了。听人说,十殿下以前还假扮小侍卫,带小王爷偷偷溜出宫去玩呢。」
「李德意。」
「奴才在。」
「你听说的事情可真多!」
「奴——奴才作为执事总管,总得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听出煌夜语气里的怨气,李德意赶紧为自己开脱。
「罢了,起驾回宫。」煌夜冷冷地道。
「是!奴才遵旨。」李德意还以为皇帝会降罪,毕竟一个奴才在背后嚼皇族的舌根是不对的。可是煌夜这么轻易就饶了他,反而让他一头雾水,但也大大松一口气,吩咐轿夫赶快起驾,返回长春宫。
煌夜下了辇,便一头扎进了御书房。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并未批阅奏折,独自在书案前坐了很久,宣「朱砂赤墨」伺候。
这下诏时才用上的朱砂与绢丝黄纸,被整齐地摆放在了玉石案头。
「要宣庶起士(代写圣旨之官员)进殿吗?」李德意认为皇帝是要下诏书,于是问道。
「不用,都退下吧。」煌夜摒退了闲杂人等,就连李德意都站到了门外。
尔后,御书房内静得连一根针掉下都听得见。煌夜提起笔,却没有急于写,他的脑海里不觉浮现出三年前,永麟突然跑进来,以从未有过的怒火,与他大吵了一架。
他不停质问,为何要让柯卫卿出去冒险?要是皇上看柯卫卿不顺眼,他可以收下他,没必要让他出宫去。
也许旁人看不懂永麟的心思,竟然会为了一个侍卫大发雷霆,甚至不怕触怒龙颜。可是作为兄长,又是看着他长大的,煌夜倒是看出一些名堂来——永麟喜欢柯卫卿,就跟男人喜欢女人一样。
这样一来,煌夜心头的火气就腾地点着了,不但训斥永麟「目无尊长!混帐!」还说,「你想要柯卫卿根本是痴心妄想!」诸如此类的话。
「……!」这些话把永麟气得够呛,差点犯病。
即便是如此,煌夜也决不退让,柯卫卿是他的人!以前、现在,乃至以后都不会变成皇弟的东西!
——就算永麟有多喜欢柯卫卿都是徒劳!
毛笔终于落在纸上,没过多久,煌夜就宣李德意进来,让他把这封诏书传下去。
李德意双手接过墨迹未干的圣旨,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差点就问,「皇上,您这是当真?」
但很快把这话咽进肚子里,毕恭毕敬地跪拜道,「奴才领旨,这就去办。」
这神秘的诏书,就从御书房一路送出去,抵达勤政宫的正门,直达中书省。
中书省取旨之后,门下省审核完毕,交由尚书省预备执行,前后不过是一个时辰。
当朝宰相,五十岁的萧治,为三省的首长。他是赵国维提拔的,故事无巨细都要问过赵将军的意思。
「就按皇上的意思办,他早该这么做了。」赵国维点头道,第二日一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