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只行了片刻,便已至距驻跸行营约二三里的高地上,这里早已设下明黄幕幄,幕幄中设毡帐,又称为看城。皇帝下马,方带了女眷进入看城,清欢亦下了马,将马交给仆从好生照看。几位阿哥则随王公大臣一起列队于看城之外。
看城外围三里许,一律由侍卫亲军护卫,人并肩,马并耳,组成一道严严实实的人墙,在看城正面开出一个口,便叫做放围处。这是给猎物设计的奔逃路口,放围处又建一层包围圈,由虎枪营卫士和满洲、蒙古的神射手预备刺射从围内逃出的野兽,而围内则不许射猎。
皇帝亲持了近卫奉上的御弓,那弓身漆红,用累金丝的细线密密地缠过,看上去极沉。所有扈从大臣、侍卫和亲随射生手、虎枪手护拥着皇帝,由看城缓缓抵至围场中央。三军合围,围中的猎物四处逃窜,倒未发现熊虎猛兽,皇帝驰骋马上,见他聚精会神,开满御弓,只听“嗖”地一声,一只白翎羽箭便如流星划破长空,带着飞旋的疾风,直直将一只跃起的土狼钉死在地。三军齐声高呼万岁,震耳欲聋。清欢站在看城里远远地瞧着,亦忍不住拍手叫好。
皇帝射完第一箭,行围方是正式开始。皇帝策马回到看城,驻马观看诸位王公大臣和禁卫军射手在围场中射飞逐走。其实这样的行围亦算是一种变相的校射,所有的王公大臣、皇亲贵胄、八旗子弟都想乘此机会在圣驾之前大显身手,因此行围格外精彩。清欢只觉得围场中飞矢如雨,那情景,格外地波澜壮阔。
突然有亲卫军上前禀报围场前方有老虎出没,皇帝立刻带了随扈的射手、虎枪手策马前去,所有的王公大臣皆紧随其后,远远看去,浩浩荡荡,万马奔腾,五彩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清欢打了个呼哨,近卫便牵来了白马,她一跃飞身上马,绝尘而去,渐渐地追上了队伍。
疾风从耳边掠过,皇帝隐隐约约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回头一看,果然是清欢追了上来。围场上野兽出没,清欢身上并未带任何兵器,皇帝皱了皱眉,只一扭头,便吩咐一直紧紧跟随在他身边的傅恒道:“去保护格格。”
傅恒只一点头,便调转马头,紧随清欢左右。
队伍行进树林中,皇帝有意慢了下来,朝身后的几位阿哥、贝勒喊道:“今天拿出你们的本事来让朕瞧瞧!看看谁能猎到虎?”
三阿哥早已跃跃欲试,笑道:“皇阿玛放心,这虎自是儿臣的!”
这时毓宁却赶了上来,道:“三爷,我们在大营里持弓射箭的时候,你还在宫里读书呢!若是当年,你倒有几分胜算,如今倒真说不准了。”说完,便扭头对弘历说道:“四爷,今儿个我是不会让着你的。”
弘历狠狠地抽了一下马股迎头赶上,笑道:“口气真是不小,谁赢谁输,马上就见分晓!”
清欢乖乖地跟在队伍后面,见傅恒背上背着一只漆红弯弓,马鞍上挂着一只箭壶,里面满满的数十尾白翎羽箭,才想起身为御前侍卫,他这一路都得随扈左右,如今只不声不响地跟在她身边,便知是皇阿玛派来保护她的。原是不好意思地一笑道:“傅恒,你不用管我,你也去跟三哥他们一块围猎去吧。”
傅恒只是目不斜视,沉声道:“保护格格是微臣的职责。”
一行人驰骋在白杨林中,风吹得树冠哗哗直响,金色的铠甲在白森森的树干之间一闪而过,映着刺目的阳光,清欢倒真觉得仿佛是猛虎跃过,越发的诡异。
就在这时,树丛中忽然有一阵异响,弘历最是机警,已然用力勒了马,负手取下背上的长弓。那马突然受迫,只“希律律”一声长嘶,一跃而起,冲到了前面。后面的人皆勒下马来,皇帝亦是勒了马,怔怔地瞧着弘历。他刚刚的样子,倒让他忽的就想起一个人来,同样的身手敏捷,仿佛隔着那样多的前尘往事,又一次在他面前重演。
就在这时,眼见树丛中忽然窜出一只老虎,只听“嗷”一声怒吼,清欢只觉得连地仿佛也在颤抖。毓宁和弘时正从背上取了弓,弘历却已经拈箭搭弓,屏气凝神,嗖嗖连发三枝,干净利落,皆中要害。那老虎忽然一跃而起,却在空中便“嗷”地一声,重重地摔倒地面上。
三军皆欢呼起来。清欢打马上前,见皇帝虽是瞧着,可眼里却是空洞洞的,其实她很少见到皇阿玛有这样的神色,他就仿佛是一只鹰,有一双极为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看到人的心里去。连傅恒跟着他久了,都有了几分像他。
弘时却默默地将箭放回箭壶,摩挲着箭尾的白翎,轻轻地深吸一口气,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只比自己小五岁的弟弟,刚刚他连一支箭竟都未来得及发。他是第一次正视这个弟弟,虽然他从小就很受皇祖父的喜爱,那也只是因为他乖巧,白净斯文得仿佛是个女孩子。三年不见,倒真长了不少本事。额娘那句话说得对,这么多年,到底是低估了他。
早有近卫将那老虎捆了抬了下去。毓宁打马上前来,在马上虚作了一揖,方笑道:“行啊你,四爷。”
弘历亦笑道:“怎么,刚刚你又让我了?”
两人皆是相视一笑,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在大营里训练的时候。那时候他们常常一起私下里校射,茫茫戈壁,那成了两人唯一的兴趣。夕阳如醉,映着大漠里的漫漫黄沙却是格外的苍凉。他常常十发十中,而弘历亦是。他才发现这位养在深宫之中的四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