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四个字就像个魔咒,把在场所有人都震住了。有那么一瞬间,大堂里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良久。
雷,自然是没有劈下的。不过比雷还要狠冽的刀子已经出了鞘。
“七净大师,勾三根本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他所说的话,他与小儿争吵在先是事实,他手持凶器立于小儿尸体在后也是众人所见,孰是孰非,还望你给天剑门,不,权当给我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头子一个公道。”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无其他。每个人都在等着七净大师的最后裁决。七净大师能在五年前被选为武林盟主并且担任至今,就是因为江湖都认同他的辈分,服气他的为人,当然,也佩服他能把江湖各帮派安稳得妥妥当当的威望和能力。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
七净大师思考的时间过长了,长到围观群众没办法再屏住呼吸保持高度的紧张。人们开始走神,开始观察事件双方的样子。任天暮的笃定,勾三的紧张,赫然成了谜底揭晓前最好的佐料。
江湖客们在看勾三,老白却在看江湖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江湖人的通病,老白不觉得这是错,甚至于偶尔他自己也会如此。可谁来告诉他,为何此时此刻他却觉得冷,是被这满堂的漠然给冻伤了么?
终于,七净大师缓缓开了口,声音定然沉稳,带着某种让人直觉就想信服的力量:“杀人偿命,自古以来都是天经地义的。勾三为泄私愤杀害任翀,现在便交由天剑门处置。”
话音刚落,大堂便议论四起。老白倒吸了一口凉气。任天暮则腾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眼看着就要冲过去。
“任掌门且慢,容老衲把话说完。”七净大师抬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动作,任天暮不甘心的重重坐回了椅子。
大堂里的议论声则渐渐褪去,一切又恢复了安静。
只听七净大师缓缓道:“老衲虽有幸被诸位推举为武林盟主,但却不敢将生杀予夺之大权一人独揽。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老衲自然也不可能什么时候都对。武林是大家的,武林事也是大家的,每一位武林同道都是平等的,包括老衲在内。”
“七净大师,恕在下驽钝,实在不明大师话中深意。”任天暮冷然道。
七净笑笑,若有所思的环顾大堂,朗声道:“认定勾三为杀害任翀的凶手是我达摩院的一家之言,如果在场诸位没有任何异议,那么将勾三交给天剑门便是此刻在场所有江湖同道的决定,我想这样勾少侠也不会觉得不公。反之,如果有人觉得我达摩院判罚不公,可当场提出异议,还是那句话,武林是大家的,武林事也是大家的。”
七净说完了,大堂内却还是安静。人们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得有些蒙,似乎想不明白原本戏台上的自己怎么被人拉下了场。面面相觑间都无声的问着一个问题,这七净大师唱得是哪出?
最终,没有人轻举妄动。
“大师,武林同道的意见你都看到了。这下我可以把人带走了吧。”任天暮愤恨的声音此刻听来是如此的刺耳和突兀。
老白下意识的去看勾三。那人仍倔强的昂着头,可却没法掩饰眸子里的傍徨与无助。老白仿佛听见了有个小人儿躲在那人心里哭,哭着问为什么没人相信他,为什么没人站在他那边,为什么……
老白咬紧嘴唇。心,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莫名的攥紧了。
对于任天暮的质问,七净大师没有应答。他就那样稳稳地坐在堂上,目光如炬,像一个老人看着自己的孩子般,深深的凝视着这个江湖。
蓦然间,老白忽地懂了。老人的眼睛就像广阔的汪洋,老白在那里读到了有容乃大,读到了悲天悯人,读到了他为何能成为所有人敬仰的武林前辈,也读懂了他的苦心。
疑点确实有,而且很多,可七净大师不能说。天剑门不只是顶着武林第三大派名号的一个独立体,它根基深厚旁系复杂,牵一发而动全武林。疾恶如仇刚正不阿固然是对的,可作为一个武林盟主,他却必须考虑整个武林的平衡融合。那就代表他不能透露出任何偏袒性或者憎恶性的感qíng_sè彩,他必须是双稳稳当当的大手,时刻把江湖这碗水端平。
此事有疑点五个字说来很容易,任意一个江湖人说了都不过小事一桩,大不了案子重查凶手重抓,顶大天让任天暮和勾三说句,抱歉,错怪你了。可这五个字倘若出自了七净之口,那么便会像顶巨山压在天剑门头上,重得让他们喘不过气来。就像在全江湖处处贴上了盖着武林玉玺的告示,上书天剑门善恶不分粗暴武断,枉杀了好人纵容了恶徒。
这将不再是任天暮简单的为子报仇心切,而会成为让整个天剑门直不起腰的沉重枷锁。到时候一贯和天剑门明争暗斗的其他大派会借题发挥,而与天剑门关系紧密的派别又会奋起反击,争斗,杀伐,仇恨……小小的人命案也许就成为了铁扇公主的芭蕉扇,轻轻一扇,武林大乱。
“七净大师……”青山派掌门也已经坐不住了,他是任天暮的姻亲,三十多年前娶了任天暮的妹妹,至那以后天剑门和青山派便自然而然的走到了一起。
还是没人说话。
老白抬头去看温浅。此刻男人还是平日里的云淡风轻,眼里别说关注,恐怕连一丝丝感兴趣都没有。老白觉得他能够理解,因为如果今天被绑在堂下的不是勾三而是随便什么自己完全不认得的张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