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中,李斯展开一幅羊皮,上面满是人名,官职,箭头指向,错综复杂的关系就连浩然看了也头晕,道:“朝中人事你该问子辛才是,不然问你娘也成。”
嬴政略一沉吟,道:“这事须得保密,不可走漏了风声。”
李斯解释道:“现朝中设左右相两职,左相吕不韦总揽大权,右相自范睢告老后便空缺,太后数次举荐右相,俱被吕贼驳回,储君命斯想法子解决,斯思来想去,唯有恢复前朝三公九卿制,来次朝廷大动,方能略削吕贼专横跋扈之势。”
浩然嘲道:“太后数次举荐右相,右相是谁?嫪毐?”
嬴政答道:“你。”说毕与浩然对视。
浩然险些摔着,道:“谁让她……罢了。”浩然实是哭笑不得,又道:“那么我现在要做什么?”
嬴政道:“现朝中有六成文武官是吕贼培植,两成是太后与先王的人,若群起而驳此议,只怕麻烦得很,明日吕相巡国结束归来咸阳,寡……我打算让李斯当廷提出此议,你得帮我。”
浩然道:“三公九卿,人选都是些什么人?”
嬴政答道:“三公是太傅,太尉,御史大夫,九卿乃是……”
浩然道:“吕不韦当御史大夫?”
嬴政蹙眉道:“太傅掌文,太尉掌武;御史大夫专管弹压百官,不行实务,关他什么事?”
浩然道:“那吕不韦做甚?”
嬴政道:“没他的份儿。太傅是你,太尉王翦,御史大夫冯高……”
“……”
浩然色变道:“政儿,万万不可!”
嬴政一甩龙袖道;“什么万万不可?我便是要激得吕贼当庭暴怒,你再将他一剑斩了……”
浩然此刻真是有苦无处诉去,道:“这不成,略作改动,将太傅去了,改为丞相。”
嬴政挑眉与浩然对视,峻声道:“为何不成?”
浩然吸了口气,道:“大秦不能没有吕不韦,虽然他必须得死,但没有他掌权的这几年,国家商、兵、盐、铁都不足以积累到能挥师而灭六国的地步。”
嬴政冷冷道:“就连你也不能?”
浩然道:“我不通政,子辛也不成。”
嬴政道:“不通可以学,吕不韦先杀了再说。”
浩然知道嬴政那倔驴脾气又要发作,未料其忍气吞声这许久,竟是筹备了辣手计谋,要将吕氏党羽彻底剪除,若是子辛在此,当可将嬴政教训得哑口无言,然而自己却没这个本事。
浩然道:“你得听我的,忘了你母后曾说过什么?”
嬴政硬着脖子不答,立于一旁的李斯噤若寒蝉,过了许久,嬴政道:“嫪毐是他送进宫内……”
浩然打断道:“我可与你作保,只要我和子辛呆在秦国一天,太后便不会废你。”
嬴政依旧不吭声。
浩然道:“明日废左右相,盐铁府之议,只要你依我所言,退一步,让出丞相一职予吕不韦,我有信心此议能成,不过是再忍他一段时间。”
嬴政终于道:“好罢。”
浩然又沉声道:“别当面应承一套,背后又做一套,早朝时我若见你反悔,当转头就走……”
“知道了!”嬴政不耐烦喝道。
浩然点了点头,道:“还有别的事要问么?”
嬴政吁了口气,道:“没有了。”说话时目光望向地面。
浩然道;“有事就说。”
李斯知师徒二人有话要说,便识趣退下。
书房中静谧无比,落针可闻。
嬴政沉吟许久,而后道:“你……近来不高兴?”
浩然笑了笑,道:“现好了,勿多念。”
浩然离了御书房,抱膝坐于御花园亭内,眼望夜间漆黑花园,想了片刻,从怀中掏出巴掌大一洁白玉埙。
子辛四仰八叉,呈“大”字型躺在舱内呼呼睡得正酣,呼噜声如雷,手中仍抓着黑埙。
浩然手指摩挲白色玉埙,笑道:“奸臣呼叫昏君,奸臣呼叫昏君,听到请回答,over。”
春夏交接时的清风穿园而来,浩然等了片刻,不听应答,唯有微风穿埙孔而过,发出呜呜轻响,又过一会,白埙传来子辛迷糊的声音。
“唔唔,圣明天子收到,正在睡觉,下床气很大,自去寻炮烙,over。”
浩然笑了起来,道:“别睡了,与你说件事,明日廷上,你徒儿要削盐铁官,左右相,立三公九卿。恐被人驳,着我舌战群臣,我口笨舌拙,到时还仰仗大王帮照应着……”
子辛握着黑埙,沉默听了会,点了点头,道:“容孤细想,明日破晓时寻你。”
子辛睡到一半被吵起,微觉头昏,便出舱去寻河面冷风来吹,好令脑子清醒些许,于那船舷边伟岸而立,站了片刻,忽耳朵一动,察觉到异状,似听到孩童啼哭声。
子辛不发出丝毫声响,沿着舷梯下了船内,那哭声逾发明显,在舱中传来。
子辛屏了气息,闪到一处堆叠起的木桶,朝那通铺上望去,只听一男孩哭哭啼啼道:“痛……”
邹衍手中提了一铜壶,拉着那男孩左手,以金刀划破其指,接了几滴血,童男之血顺壶嘴淌了进去,邹衍摸了摸那男孩的头,安慰道:“成,不痛了,接完了。”又给了他一枚麦糖,转身去拉另一名女孩的右手,同时低声唤道:“嗳,醒醒……”
这是要做甚?子辛心中一凛,眼望邹衍沿路收集了三千童男童女之血,晃了晃铜壶,发出轻响。这才转身上了甲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