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仍旧哭着,哭得累了,便睡了过去。
老方将她抱上床,坐在床边守了一晚上,天还未亮他便上山砍柴,担着满满一扁担赶往县城叫卖,换来的钱不够他买齐裙子胭脂,他咬了咬牙,又去找了份搬货的苦工,忙到天色发暗,才急匆匆地赶往集市买了条罗裙、买了盒胭脂,拖着酸痛的四肢步行回家。
到了家中,如意已经醒来,坐在门口发呆。
老方将买来的罗裙和胭脂捧到她面前,结巴道:“送……送你的……你……你别哭……”
如意一愣,隐约想起前一晚听到的话,看着面前傻气憨厚的男人,颤抖着将并不好看的罗裙和胭脂接过来,低着头看了许久,将脸埋在罗裙里,闷声呜咽。她已无容身之处,可这个陌生男人却待她万般好……在别处流浪,还不如……
老方慌了神,以为自己犯了错,连连道歉,如意却抬起头,肿着眼睛抽噎着问他:“你……你要不要……要不要娶我?”
老方一傻,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如意咬着唇忍着害羞重新说了一遍,老方才傻乎乎地点头:“要……要!我……我娶你!”
他们就这样走到一起,一晃便是二十年。
老方还是那个憨厚的柴夫,每日砍柴去县城卖,赚来的钱置办家用之余,总会给如意买一些小玩意,讨她欢心。
如意一直未孕,老方也不介意,依旧待她好。如意以前是丫鬟,洗衣做饭绣花烹茶样样皆通,将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老方的小矮屋渐渐变成大院子,家徒四壁渐渐成了邻里口中的悦目家宅,这都是如意的功劳。
夫妻二人几十年感情甚笃,互相照顾体谅,如今老方一病不起,如意心如刀绞,恨不能以身代替。
“我看男人的眼光很差,如意跟着我,却比我眼光好……”菀娘笑了笑,道,“我真为她高兴。”
“你眼光哪里差?”施天宁伸手揽上她鬓间,为她拂去新雪,“你死后可将我魂都勾搭走了,可见眼光绝佳。”
他一身黑衣,长眉星目,肃立于天地白雪中,细雪拂过,有种凛然而邪气的潇洒。
菀娘抬眸看着他,难得没有因他的调笑动怒,而是浅浅笑开,轻声道:“你说得对,我生前命苦,死后却是有福气的,这么多年多谢你照拂。”
施天宁勾着不正经的笑,刮着她下巴,调戏道:“以身相许如何?”
菀娘静静看了他半晌,嘴角一直保持着那个浅笑,看得施天宁浑身不自在了,她才缓缓开口道:“妾身已是桥边鬼,不能伴君到白头。”
鬼要渡黄泉,一过奈何便再也回不了头。她已经死去多年,说不准哪天便踏上奈何桥,将前尘往事忘掉,何苦连累施天宁。
施天宁脸上一僵,手生生卡在她下巴上,勉强道:“我也死得早,头发还黑着,再修炼也不能把头发炼白啊,白什么头,又不是短命的凡人。”
菀娘微微敛目,避开了他的手,缓缓转身,看着杨家后山的方向,道:“只盼锦书能找到法子救人,如意可等着与老方白头到老呢。”
施天宁还欲说话,却见她仰望前方的侧影削瘦单薄,仿佛随时会融在雪里消失不见,只好将话吞回肚子里,待以后再说。
杨锦书携禾棠回了家,宅子一切如初,却不见了老刘的踪迹。
禾棠奇了:“老刘呢?不给看家啦?”
杨锦书将伞收起来,沿着屋子走了一遭,嘴里道:“我们离开这么久,老刘一定回过乱葬岗了,坟墓被破的事想必瞒不住了。家里一切安好,看来他依然时常过来看顾……”
走到书房,杨锦书将伞放在一边,快步走进去翻找古籍,手刚触到书架,堪堪停了下来。
这些书籍的摆放位置发生了变化……难道是老刘看过?
“怎么了?”禾棠凑近问。
“刘叔似乎来这里看书了……”杨锦书微微一笑,“果然独自住在宅子里太无聊,拿些书打发时间也好。”
“看书啊……”禾棠绕着书柜翻了翻,一看那晦涩的文字便头大扔了回去,“这什么书,看都看不懂。”
“都是些古籍秘术,我从鬼市淘来的,相熟的阴差知道我喜欢看书,偶尔路过也会赠我一些捡来的人间书籍,有医书、武功秘籍、藏宝图、大家名著……都是别人烧掉的,他们若是捡到了,就送来给我。”
“还有武功秘籍和藏宝图?”禾棠顿时来了兴趣,“我看看我看看!以前从来没见过呢!”
杨锦书莞尔,从书架上翻出几本递给他,叮嘱道:“你去那边慢慢看,我找找有没有能医治方大哥的秘法。”
“好嘞!”禾棠抱着几本书,找了个地方兴致勃勃地看起来。
难得他有心思看书,杨锦书摇头失笑,回到书架前继续寻找。
父母知道他生前爱书,每年都会烧一批书来祭奠他,可惜有些孤本、古籍太过珍贵,父母不敢烧给他,不过对鬼来说,他的藏书已然不少,甚至比一些冥界的官员还多。正如他对禾棠所说,有些人为了保密会烧掉许多珍贵的书籍,这些书籍不为祭奠,在冥界是无主的,被谁捡到就是谁的,有些书阴差办事的时候捡到了,路过他这里时便会顺手送给他,换一些小钱。他家中怕他死后无依无靠,年年给他烧不烧钱,他肚子住在杨家后山,除了去鬼市买东西,甚少花钱,索性送一些给阴差做人情。
乱葬岗的邻居们知道他这里书多,闲事无聊也会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