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与探春离京之后, 柳父办完了南面的差事, 回京到府里交了差。
柳爸爸回到京中, 先是见到曾受到惊吓的柳五儿,见她大病初愈, 如今犹是面白气弱, 说一句话要喘三次,忍不住也是心疼不已。
接着便是柳母与柳眉一起,与柳父商量求恩典脱籍出府之事。柳母好心,将陈家姨母也拖来一起商量。四人聚在柳家小院里,细细商议, 只避着自在房中养病的柳五儿。
可是陈家姨母听了柳家人的计划,却不大感冒, 只讪笑着说:“姐姐姐夫也太小心了些,这回不过是太太打发些到年纪的丫鬟出去罢了。姐夫如今当差当得好好的,为啥要从府里出去?”
柳母眼一瞪,“你忘了你差点儿被人咬出来, 一并撵出去的事儿了?”
陈家姨母早已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当即道:“这有啥?以后我们再赌钱的时候避着人, 偷着玩上几把解馋便是。”
柳母见这个妹妹不上道, 气得话也说不出。
“可是姐姐, 你真犯不着为了这些个儿事求恩典出府吧!”陈家姨母看看姐姐神色不大对,终于疑惑起来,“咱们早已做惯了高门大户里管事娘子,一旦自己出去了, 没有主家的势头可以倚仗……姐姐,那种日子,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简单。”
柳母看了一样丈夫,耐着性子向妹妹解说:“我们当家的已经在外头寻着了一个营生,是给商户跑腿的活计,与他现在在府里头管着的也差不多,拿的钱养活我们一家便将将够了,只是辛苦他一年四季在外头跑着。”
“我和眉儿在城里已经看了几处住处,我的意思是,无论是租、还是买,先在外头有个落脚的地方,然后就向上头求了恩典,求了放籍的文书……”
她刚说到这里,忽听里屋有响动,转头一看,惊讶地道:“五儿?”
只见柳五儿扶着门出来,正呆立在厅中,痴痴地看着父母亲人。
“母亲……你们在议的是,咱家要求府里的恩典,脱籍出去,自己过活?”
柳五儿大病初愈,极是瘦弱,巴掌脸上一对杏眼圆睁起来,显得格外地大。
“我不出去……”
柳五儿说完,抚着胸口咳了两声。
“要我从这府里出去,除非我死!”五儿扶着门框,咳得直弯下腰去。
柳父与柳母同时站了起来,柳父赶紧去扶五儿,“五儿,万事好商量。”
旁边陈家姨母也顺势起身,准备告辞开溜:“是呀是呀,姐姐,姐夫,你们慢慢商量……我的意思呢,是你们要出府也好,先出府看看,若是好呢,我也带着我们家那口子来投奔你们……”
陈张氏滑头无比,将这意思表明,托辞天色已晚,就回了自己家,将柳家人留在院儿里自己商量。
“五儿!”柳母脸色有些发黑,她对这长女早有不满,不过看着她病的份儿上,一直忍着,此刻终于发作了出来。“你在这府里难道还有什么念想不成?你可知……”
柳五儿低着头惨笑了一声:“……连太太都说我这是个十足十的祸害不是?”
柳母板着脸,“原来你也听说了。”
柳父一直是个心肠非常柔软的爸爸,此刻见到五儿这样,连忙将她扶起来,柔声道:“五儿……你娘,这也是在为你考虑。爹娘愿意抛了这么多年做惯了的差事,从这府里出去,也不过想着将来你们俩姐妹,不用再过这等人在屋檐下的日子,不用动辄被人打骂,将来你们两人出嫁的时候,也能堂堂正正、风风光光……”
柳爸爸当初接到家书,知道柳五儿差点被打了四十板子发卖,早就在后怕不已了。
柳五儿听见父亲如此说,心中酸楚,却突然将父亲的手一甩,身体往后缩了一缩,笑着道:“旁人都指着自家闺女攀上高枝儿,过了明路,那才叫堂正,那才叫风光,可是咱们家……”
说着,柳五儿笑出了泪,转头看向柳母,“娘,我知你是嫌弃我没用,嫌弃我在太太跟前得不了脸,嫌弃我给你惹事……”
“眉儿,你也嫌我这个姐姐,嫌我没有半分能耐,处处拖累你不是?”
“你们既要求恩典放出去,那便不要带上我!”柳五儿激动起来,大哭之后便剧烈地大咳几声,“既早已不当我是柳家人,为什么却还要挡我的路?”
柳母一伸手就拍了桌子,“五儿——”
“你以为咱们家都是为了什么要求恩典出府?你爹推掉了升大管事留京的机会,你妹妹眼下吃着三个份子,也心甘情愿都不要了。五儿,若不是为了你……若不是你……”
柳眉赶紧去拉母亲,她一听见母亲这么说,就觉得要糟糕。
柳五儿最讨厌旁人给她恩惠,因为那样会令她越发自卑,从而心生抗拒。而柳母眼下说的,则正是这个。
“你竟然还敢提在太太跟前得脸?你难道忘了,当初若不是妹妹替你周旋,你早就不知道被卖到何处了。即便没出上回茯苓霜的事情,这一次,晴姑娘、司棋、芳官她们几个……都已经被撵了出去。你若不是因为在外头养病,你如今也与她们一样,你知道么?”
柳母说着,又气又是伤心,两行眼泪就此滚落下来,颤声道:“……说到底,都是娘的错。当初是娘给了你这等攀高枝儿的念想……天地良心,娘只是想让你活得轻省些,松快点儿,娘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你这样提心吊胆地去挣那个位子那个名儿啊……”
说着,柳母也掩面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