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及当年,花千骨不由心颤,这件事改变了她的一生,亦是她所遇最惨烈之事。恍惚只是一瞬,花千骨再开口时,语气已十分平稳:“炎水玉断落的一个角,居然能化身为人,现在想想,这是多么不可思议之事。但是,一旦知道了炎水玉的另一面本来就在不断入人间世而历劫,便又不足为奇了。”
她循着自己的思路侃侃而谈,只觉事情始末越发清晰:“那女娲遗石一体两面,炎水玉断裂,自然也会影响到林师弟,让他幼年时神魂不全以致痴傻。而朔风一旦回归,补全了炎水玉,林师弟自然就好了。”
她说到这里,住了口,望向秋练。
秋练点头道:“说得不错,如同亲见一般。就算换作我,也只能推断到这个地步了。”
听着秋练的夸奖,花千骨并无喜悦,却茫茫然道:“朔风为我牺牲自己,我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让他重返人间,但我没想到,这真相竟如此复杂。
如今……我想不明白,像如今这样,朔风到底算是永远消失了呢,还是以另一种方式活着呢?”
看她脸上青白一片,秋练伸手招她。花千骨走过去,顺势坐在她脚边,将头放在秋练膝上。
秋练抚着她头发,爱怜道:“心思这么深,想得这么多,头不疼吗?”
花千骨阖上双目,伸手揽住秋练双腿,长长叹息。
秋练的声音低沉而又温柔,恍若来自梦境深处从未谋面的母亲:“此事并非你的力量所能改变的,多想无益,还是从此放开罢。”
“可是朔风……”花千骨声音细细的,如同雏鸟哀鸣。
“你便有千种不甘,又能如何,终究只能接受现实。人只要活着一天,总免不了为造化所苦,又岂止你一人。”秋练的语气并不多强烈,内容却着实令人绝望,不过这也是她一贯的行事作风:“况且你的不甘是你自己的,于朔风来说,又何尝不是求仁得仁!”
花千骨心知秋练说得不错,只能无言。
她把脸埋在秋练腿上,直到快要喘不过气了,才抬起头,闷闷不乐道:“罢了,左右事已至此——幸好还有林师弟在。不过……”她微微噘嘴:“好歹朔风补全了他的神魂,可林师弟的性子未免与朔风相差太远了吧,简直就是南辕北辙!”
“这个嘛。”秋练忽尔咳嗽一声:“这其中的缘由,我倒是略知一二。”
“嗯?”花千骨睁大眼睛,等着秋练解惑。
“这却与神魂无关,而是,他当年初次降世时是跟在……身边,那时他心地单纯,如同一张白纸,久而久之被……濡染,就成了,这样。”
秋练的话说得含含糊糊,且刻意不提起某个名字。花千骨却一下子就听懂了。
“你是说,林师弟的性子像,像……那个人?”花千骨霎时痴了。
…………
花千骨御剑飞在空中,朝着绝情殿的方向而去。她身量已经长成,此刻足蹈虚空飘然出尘,风吹得衣角裙带乱舞,更显出窈窕身姿,有弟子远远望见,登时惊艳不已。
花千骨自己却无暇关注其他人的想法,她从秋练处得知了这许多惊人的、甚至涉及到上古神祇的隐秘,脑子里一片乱哄哄的,此刻能好好踏在玉剑上没摔下来,已是十分对得起掌门首徒的名头了。
只是还没等她理出个头绪,就已到了绝情殿。花千骨遥遥望见师父的寝殿,忽记起自己为何会和秋练避到草木阁去说话,心中一紧,忙打点精神收敛神色,生怕被师父看出甚么端倪。只是她一时却没有发觉,杀阡陌夜访长留之事固然不能叫白子画知道,但林音的来历,她同样下意识地想要瞒过白子画。
花千骨轻手轻脚进入后殿,周围一片寂静,还没等她松口气,正对面寝殿的门无声滑开,那个雪白的身影已静静踏出来。
白子画立在廊下,俊颜平静无波,只是在看到花千骨时眸中光彩闪现,霎时璀璨如星子一般。
花千骨登时屏息,面上神色却愈发大方,恭声道:“师父,徒儿回来了。”
看她这般恭谨,白子画沉默片刻,眼中的光芒黯淡下来,移时方道:“回来就好——秋练不是替你告了一日的假吗,怎么没多逛逛,这么早就回来了?”
花千骨不由看了眼天色。她今天本就日上三竿时才出门,又与秋练在草木阁中盘桓良久,中间还有林音来插了一杠子,到如今日已西斜,委实谈不上一个“早”字。
白子画一时错口,见花千骨的动作,脸上就是一红,又很快隐去,掩饰道:“你,还没吃饭吧,不如……”
“我吃过了,”不知为甚么,花千骨看着白子画老觉得不自在,忙道:“在草木阁跟林师弟一块儿吃的。”
白子画默然无语,掩在衣袖下的手倏然握紧。
花千骨又道:“师父,若没甚么事,弟子先回房了。”
“好,”白子画慢慢地道:“你去罢。”
花千骨向后倒退几步,才转身离去。就在她快要拐弯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白子画负手而立,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望着白子画挺直的肩背、兀立的姿态,脑海中却忽然闪现出林音咋咋呼呼的样子。
花千骨一怔,一个从未想过的念头不期然撞入脑海:那个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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