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妍从茶几上摸了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转过头来看她。
她表情很冷漠,像是她一直以为所维持的表情。
但是白鹤芋却觉得那并不是冷漠——庄妍不是一个冷漠的人。
那或许是对于所有事情都不感兴趣从而流出出来的一种无趣之感。
“所以呢?”庄妍声音漫不经心,“法律上来讲,你父亲欠债你没有义务偿还吧。”
“是的,”白鹤芋苦笑,“但是,我想要回我家的房子,那毕竟是我从小到大生活过的地方,我不能也无法割舍——想到得到房子,只能靠我还清我爸欠的钱。”
庄妍微微扬了扬下巴,又吸了一口烟。
“那个打电话的人……是我的舅舅,他吸毒,有时候可能神志不清,他骚扰过我很多次,我没有给过他一次钱,但是这次,他说手上有我妈妈的结婚戒指……”
“照片看过了?”
“嗯。”
“是真的?”
“应该是真的,那种东西,没有必要造假的……”
白鹤芋声音小了下去。
“你是个重感情的人,如果是我,大概会一走了之,父母都不在了,留着房子有什么意思,更可况是结婚戒指。”庄妍缓缓吐出烟雾。
白鹤芋笑了笑:“重感情吗?其实有时候我恨不得我舅舅和白家那些人去死,可他们和我流着一样的血,毕竟也是我的家人——与其说我是重感情,倒不如说我比较自私比较恋旧。”
“恋旧……”庄妍细细琢磨着这两个字,忽然笑了笑。
“这种人其实很好对付。”她忽然岔开了话题。
白鹤芋起初没有明白,后来才明白庄妍说的是自己的舅舅。
庄妍看了看窗外,满不在乎地说道:“因为我爸爸,就是这样的人。”
白鹤芋呆愣住。
她一直以为庄妍这样的,自然是出生教养极好的家庭——因为她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看模样还带外籍血统,又是国外回来……
她的父亲竟然是自己舅舅那样的流氓混账?
看见白鹤芋的表情似乎是呆住了,庄妍嗤笑一声,“怎么,很意外是不是?”
白鹤芋不知道点头还是摇头。
庄妍又抽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烟雾中的她面容似乎有些模糊不清楚了。
白鹤芋垂下头。
庄妍说:“没什么意外的,我爸妈没结婚,一直同居,我爸是个大烟鬼,还酗酒,喝醉了就打人,他打人的方式很特别,你家小时候有装米用的米桶吗?他把我的头按进米桶,那种情况下人会拼命呼吸,所以鼻腔里全是米粒——”
庄妍说到这里,低声笑起来:“快要窒息的时候,他会把我拉起来,看我咳嗽喷出米粒,他会觉得很有趣。”
白鹤芋完全怔住。
“他赌博欠了很多钱,想要我妈给钱,不给就打,用污言秽语来骂我们,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他什么话都会说出来。”
“后来我上了中学,我妈带着我搬出来了,他每天都会骚扰我们,像是鬼魂一样,我想他可能从来没有真心爱过我妈妈,也没有把我当成女儿,所以那段时间我很讨厌男人,我觉得女人对于他们而言可能只是一种泄欲的工具。”
白鹤芋当即想要反驳,因为她的父亲并不是这样的,但是庄妍截断了她:“后来长大了,出国了,视野开阔了,觉得其实男人也不全都是那么坏,只是碰见的恰好是个大垃圾。”
“但我还是没办法喜欢男人。”
庄妍说到这里,将手中香烟抽完,摁灭在烟灰缸里。
她的表情,始终是波澜不惊的,似乎这件事情对于她来说,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
她转过头来,看着白鹤芋笑道:“所以如果我是你,我会一走了之,但你和我立场不同,你应该很爱你的父母吧,你父母肯定也很爱你,把你像个大小姐一样从小被捧为掌上明珠……呵,可能你以前真的是个大小姐。”
庄妍说:“我只是想多了,扯到了不该扯的话题上了。”
白鹤芋轻声说:“没关系。”
庄妍又说:“你真的很不同。”
不同?
她和谁?
庄妍又说:“有相同的,也有不同的,但终究还是不同的。”
白鹤芋没明白。
庄妍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一手按住她后脑勺,凑了过来。
白鹤芋知道她要做什么。
她要接吻。
她们在这间别墅同住之后,上床的次数其实不多,庄妍不热衷于此,但她非常喜欢接吻。
她被庄妍的舌灵巧打开牙关,她们沉沦在一起,那些繁琐的、似乎无解的问题,白鹤芋也不愿意去想了。
她的嘴有淡淡烟草的味道,又有一点清凉的薄荷味,似乎又带有一种有点魅惑的香水味。
这是属于庄妍的气味,白鹤芋早已习惯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