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凯带来的兄弟死了一半,他自己也身上被砍了多刀,冷门早就得到了消息,越南交易对象身旁武装力量重重。不是冷门出的问题,是非人组的自相残杀,这个任务本身就是个诱饵,是副会用来剥夺正会手下力量的。廖凯捂住中枪的腹部,脚下是那两个越南人的尸体。
廖凯很久以前想过,如果自己死时会是怎样。
他幻想着像正常人一样,在大树下面的老人椅上坐着,摇着手中的蒲扇,看着远处自己的儿孙满堂,看着他们在阳光下嬉戏相闹。手旁有老伴沁好的碎茶,茶香萦鼻,他可以像一个普通的老头那样,带着满足离开,满脸是笑容引出的幸福的褶子。
但这些幻想都在他十七岁那年用砖头把街头小混混的脑袋砸爆后破灭了。随后廖凯抱起自己衣衫不整的妹妹开始往家走,那一晚他一直沉默着,看着从小一直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妹妹整夜未合眼,第二天丢在墙角,拎了把刀出门了。
廖凯再一次拐了个弯,将回忆丢在步伐匆匆的背后,他必须逃出这里才有活下去的可能,前面就是此酒店的宴会大厅,这是最容易引起混乱的地方。
廖凯的枪没有子弹了,他用肘击倒一个西服大汉,满身是血的穿越整个宴会大厅。作为酒宴邀请嘉宾的孟遥愣愣地看着自己,随后眼神恶毒起来,布满了仇恨,他似乎是在努力克制自己,要好好做好自己慈善家的身份而不跳起来帮廖凯。
廖凯凄凉的眼神望向孟遥,在孟遥咬牙做了一个口型后,廖凯放心了。孟遥对他做的口型是“廖柔有我。”
他的妹妹他可以放心了。
他眼神瞬间变得凶狠和残暴,带着对所有人的深入骨的仇恨扫视这里的所有人。
“我做鬼也会还回来!!!”如同地狱的厉鬼般,廖凯满面血污地恶狠狠地诅咒,拖着残缺的身子向门外跑去,他身后是众多提枪的冷门的人。在午日阳光毒辣下,廖凯倒在滚烫的沥青马路的中央,身中数弹,右手断裂,被砍伤的肩膀和腰部的口子还流着血。
他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大腿被旋转的子弹击爆,再也跑不了了。
滚烫的沥青路灼烧着他面颊上的嫩肉,好像这和他最初想的死法差了太远,同时阳光下,一个是幸福,一个是痛苦。他看到他的上方有人出现了,一柄枪对准他的太阳穴。
“死也不会放过你……”他布满血丝涨裂的眼睛如毒蛇般怨恨地看着持枪的人,话音未落,只听见一身枪响。
*
我猛地坐了起来,惊恐地睁大眼睛扫视周围,浑身是汗,身体也止不住地颤抖。夏日的夜晚,空气有些闷热,但晚风通过开着的窗子吹进来,让出汗的身子一凉。昏暗的房间里,前方有一盏压低灯帽的台灯散发着柔光,一个男人坐在桌前正写着什么。
是的,我又在做梦了,梦到那些上一世迟迟不肯遗忘的痛楚。不管到了哪个世界,或者说转生换了身份,那些过去还是深深刻在记忆中,让人无法轻易忘记。包括那种被背叛了的深切绝望。
有时我想,既然是背叛的痛苦,这一世为何还要再带着这些记忆,这样未免有些可悲。但我忽然又有些感谢那些记忆,让我还是我自己。
虽然我已经用新的身体活了八年。
“西西,又做噩梦了?”轻柔的男中音传来,胡子拉碴的父亲站起身来到床前,他用他粗糙地双手摸了摸我的头发,然后滑到我的背后轻轻地拍着我。我顿时感觉到刚才那些仇恨和凶恶消失了,自己也放松了下来,父亲的手掌很温暖。
上一世没有父爱的我贪恋这一瞬间的温柔,我把头靠在他不是很宽阔的肩膀上,搂住他。这是我上一世从来未想过的,我承认我在撒娇,但谁说不可以呢?
“还害怕那就不睡了。”父亲很大度,抱起我走到桌前,让我坐在他的大腿上看他写东西。
他是一个童话家,但贫困潦倒,我从出生以来记忆中就只有他和这座破旧的筒子楼,我们共住在一间单房里。生活艰苦,没有接受教育,但我对这些都不在乎。
我在乎的父亲本人,喜欢他的善良,喜欢他对孩子们的宠爱,喜欢他看我的慈爱的眼神,更喜欢他不很宽阔的肩膀,是,他看起来并不高大。
“西西,爸爸的书这次终于要出版了,一个系列噢,你说起什么名字好?”
我看着前面样书上的作者名字:汤姆鲁西鲁。
“叫‘汤姆叔叔的小屋’好了。”上辈子我对它有些印象,在我十七岁前那些不多的学生岁月中,它向我阐释了”忠诚”这里两个字,并使之一度成为我生命中的信仰。但可笑的是,我的死亡让过去全部翻转。
“好名字。”父亲把这个名字写了上去。
*
第二天醒来天亮得很,我睡过头了,父亲应该是早早就出去了。简易的餐桌上有一缸子醋拌绿瓜,我就着剩下的硬面包吃完了饭。正当我鼓着腮帮子嚼着最后一口饭正洗着饭缸子时,门被拍得啪啪直响。
“捏紧森马(你急什么)?”我含糊不清地咽下饭去,去开门,顺便甩了门外那人一脸洗碗水。
门外站了一个个头和我差不多的小孩,皮包骨头的瘦,面黄肌瘦。那一头红色的短毛给他添了不少精神头,但那没神的细小眼睛会让人误以为他还没睡醒。他厌恶地后退几步看着我,随手一抹脸上的水。
“库西西!你别忘了你今天是要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