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逢猝不及防间,被震得松了抓住缰绳的手。
将门之后的本能,让他立刻伸手环抱住同样惊呆了的卜璋白,两人一起从马背上滚落下地。
卜璋白只觉得天地倒转,被夏安逢抱在怀里连滚了好几圈,一直滚到了最浓密的草丛中去。涣散的意识好半天才回过神,蓝天白云重新在眼底聚焦。
他费力的欠起身,去扒拉仍然紧紧搂着他的夏安逢。
声音都变了调:“夏安逢?夏安逢??”
夏安逢拿自己做肉盾,垫在他身下。红发少年满头满脸的青草根,眼睛紧紧闭着。
卜璋白颤抖着手去够他的鼻息,又趴下去听他的心跳。
什么都听不见,只听得到自己心跳如擂鼓,就要从胸膛跳了出来。
忽然脑袋被一只手按住,乱糟糟的揉乱他头发。卜璋白猛然抬头,看见夏安逢笑嘻嘻的睁开眼,对自己吐舌头:“这里的草厚,我摔下来时还运了点气,没伤到筋骨,别怕。”
卜璋白瞪了他半晌,全身松懈下来,就要起身。
夏安逢拉着他衣袖不放,“我虽然没受伤,但也摔得够呛,你陪我躺躺嘛。”
“衣裳要弄脏了,回去不好交代。”
“反正都弄脏了啊,你看你头发乱得。”夏安逢再一用力,卜璋白身不由己弯下腰来,红发少年轻轻说,“嘘,他们追过来了……”
那匹闯了祸事的汗血马就在不远处焦躁的踏着步子,方才闹出的动静,已将侯爷府的追兵全部吸引了过来;牵住马后,一群人闹哄哄忙着到处寻小侯爷。
夏安逢苦着脸:“这下惨了,本来想趁他们抓住前,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回去;现在马被捉住了,我又摔了个狗吃屎,给爹知道,有我一顿好打的。”
他把卜璋白再拉近一点,两个人一上一下,鼻子对鼻子,夏安逢热热的呼吸就吹拂在他脸颊上,哀求,“小白,你最聪明了,你给我出个不挨打的主意吧。”
卜璋白比他年长两岁,被没大没小叫小白,一直就想纠正,但每次对上那双漆黑如点墨的眸子,不知不觉就会心软半分。
这次也是一样,夏安逢软声软气的央求他,他就算对他再有恼火,也发不出来。
再说,这人会去马厩偷侯爷的马,还不是为了带他骑马的缘故。
卜璋白叹了口气,微微避开过于接近的距离。
“你就老实跟侯爷交代,说是为了我才将汗血马顺出来,本来也没想在外面疯太久。现下马没事,你受了伤,跟侯爷诉诉苦卖个乖,保证再没有下次,他或许就饶了你这一回。”
夏安逢叫起来:“怎么能保证没有下一回,我还没有骑过瘾,你也还……”
卜璋白撩起眼皮淡淡看他一眼:“是回去挨打,还是先避过一劫,你自己选。”
少年愣了愣。垂头丧气的嗯了一声,像只斗败公鸡。
人声渐渐往这边寻过来。
卜璋白起身前,细细将被夏安逢揉乱的头发理顺,重新用缎带绑好。然后扬起手,向夏府家丁打手势。
夏安逢还赖在草地上,哀怨地拉扯他衣袖,企图拖延时间;卜璋白这回懒得再搭理他。
夏安逢到底还是伤到了脚踝,一瘸一拐的被家丁搀扶进了定国候府。
一进门,就撞见他爹黑沉如炭的脸色。
“爹。”底气不足的叫了一声,目光四下寻看,妄图找他娘来救场。
定国候夏遵四平八稳端坐在太师椅上,一手端着茶盏,一手轻轻叩击黄花梨木桌面。
夏侯爷年方不惑,承袭了武将世家的刚肃气质,素来就是不怒自威,气势慑人。
眼下不过是皱眉不语,也自有震慑现场的积威。
卜璋白立在夏安逢旁边,长衫虽然经过整理,还是沾了不少草屑,样子也有几分狼狈。
摔下来的时候,他被夏安逢抱在怀里,还是有几处擦破皮,见了血。
“爹,我只是好奇……下次不敢了。”没找见二姨娘,夏安逢耷拉着脑袋,忧伤的承诺。
定国候没理他,他的视线都在文雅俊秀的卜璋白身上。
关切的道:“璋哥儿,你胳膊上的伤要不要紧?一会叫府里大夫去你房里,给你上药。下次别再跟这个不肖子胡闹了,他只会瞎混瞎来,带坏了你。”
卜璋白摇了摇头,规规矩矩地替夏安逢辩解:“是璋白一直想试试骑马的滋味,小侯爷才动了偷侯爷马儿的念头,侯爷要罚,请一并责罚了我。”
他这样一说,夏遵顿时没了辙。
瞪了一旁立着的二儿子一眼,知道这位因为父母双亡,自幼就寄养在自家府里的卜少爷同夏安逢关系非常好,两人素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有什么祸事一向各承一半。
他就算本来要教训夏安逢,看在世交之子的份上,也动不了那个手。
只好叹了口气,挥挥手,“这次就算了,你俩下去养伤吧。”
夏安逢如蒙大赦,转身就要跑。
夏遵又喊住他,皱着眉:“后日就是寿宴,你待在府里哪里都不准去。再惹出祸事来,谁给你求情都没用!”
他儿子老鼠见了猫似的唯唯诺诺,一边偷偷拉卜璋白的衣角。
卜璋白向夏遵行了个礼,再次道歉,搀着一瘸一拐的小侯爷,往后院走去。
直到他俩都消失在视线里,夏遵才放松了始终紧绷着的神经。嘱咐仍然立在厅堂里的家丁:“今日逢哥儿偷马闹出的事,仔细别让世子和夫人知道。”
“是,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