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秧合林桃子红尖儿的时候,桃花湾陶姓人家喜事不断,连得两丁。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六奶在全生产队打头阵生下这年的第一个男伢儿草儿,二爷的大儿媳妇大槐嫂儿又生下一个女儿皂角儿,整个陶家欢天喜地。
物极必反,天有不测风云。一对活蹦乱跳的小伢儿生下没几天,就得了一种怪病七天风,先是高烧不退,接着口歪眼斜,口吐白沫,头背后仰,全身抽得像一张弓,灌药打针全不济事。两家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四下求告,哭天无门。幺爷说哭天喊地也没用,送子娘娘送的伢儿她想收回就收回,这都是命,挡不住。幺爷这么一说,所有生伢儿的都被他说怕了,赶紧给自己的伢儿起个下贱、难听的名字,赖毛狗尿臭妮儿邋壶凹兀什么的,意思就是入不了桃花娘娘法眼,她兴许懒得收回。
幸亏新生儿死亡的疫情也不只是桃花湾一地,县里已经高度重视,紧急调运了一批破伤风抗毒素,安排卫生局防疫站下乡巡诊救治,这才遏制住了他们所说的婴儿七天风。陶家的两个婴儿才算福大命大。
县里此后下发通知,说是今年以来全县人口生育进入高峰,新生婴儿死亡率也随之上升,根本的原因在于农村缺医少药,决定分期分批培训农村医疗卫生人员,逐步建立农村合作医疗卫生制度。各公社开始每年集中培训两批,三年培训一遍,逐步达到每个生产队都有一名卫生员的培训目标。
二爷被通知参加第一批卫生员培训。
二爷想桃花湾虽然生的伢儿不少,可是并没有死亡率呀,十男两女整整六对,六六大顺兴得很哪,学医咋说也轮不到桃花湾哪?再说现在正是桃子快要成熟的季节,关键的时候他不能撂挑子,自己一走队里一摊子事儿只有交给周姑,他对周姑主事不是太放心。他得找人说说,参加培训的事还是辞掉为好,即使辞不掉起码也得往后拖拖。
二爷找人找到大队部,正好公社钟书记在里面,不知正在跟谁说着话。
梁驼子坐在门口,就走出来对二爷说,领导忙着呢,咱到一边坐,暂时回避一下中不中?二爷忙说中,中,那得回避。
钟书记听见说话,就说是陶二爷是吧,回避啥呀,我正要会会嘞。其实咱们见过面,你的大名我可是久闻哪!
二爷一惊,发现这不就是跟吴善仁一起来过的那个弥勒佛嘛,啥时成了公社书记。钟书记喊他“陶二爷”,让二爷感到有点儿意外,但是他也明白上级领导主动地跟底下人开
玩笑意思是套近乎,好多领导都会这种做派。二爷赶紧说,书记大人莫笑话,咱就一个赶老牯子腿的老农民,哪来大名。钟书记说你说你赶老牯子腿的,听听**咋说的。二爷说那是的,**本来就是为咱农民打江山的,肯定宠咱老社员。钟书记说不是宠,那叫相信群众。我这里有张《人民日报》,这上头有**作的诗,我念你听听: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老人家把咱老百姓都看成是大圣大德舜尧了。
听到舜尧的尧字,二爷又一惊。他想,难道**连尧帝是咱陶家的老祖宗都知道?细一琢磨,**那是博古通今的神人咋可能不知道三皇五帝,但是一个小小桃花湾几户人家他肯定是不知道的。二爷这么一想自己也感到好笑,回过神儿继续认真地听弥勒佛书记高谈阔论,无论懂不懂也不再问了。领导讲话讲到兴头上都不喜欢别人打岔打断,二爷有这经验。
钟书记说,江西余江县的农民开展合作医疗,把几千年来神医华佗都无可奈何的血吸虫病给消灭了。目前咱们开展合作医疗是**亲自号召的,你们桃花湾事事都要走前面,你不来我还正要去找你呢,你来了就别说回避了,我要第一个推荐你到公社卫生院去培训学医,我听说你可是个老先进,你有没有信心带个好头?
二爷说**号召好是好,可是我这手只拿鞭子抽过牛屁股,哪敢摸人……
钟书记说,主席讲过世间一切事物中,人是第一个可宝贵的,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都可以创造出来。不会可以学,只有学好了才能创造奇迹,才能用抽牛屁股的手拿针头扎针。
他见大家听得认真,兴致越发高涨,接着又说这次培训我还想当个编外学员嘞!我这个老病号常跟医生打交道,多少学了点儿,就说扎银针吧,五要穴十要穴咱也能背个差不离儿:
肚腹三里留,
腰背殷门求。
头颈寻列缺,
面口合谷收。
胸肋若有病,
速于内关谋。
钟书记洋洋自得地背着针灸口诀,把自己随身带着的一个油印小册子从挎包里挑出来,顺手赠给了二爷。那是他提前找来的一本《农村赤脚医生培训手册》,是县卫生局统一印发的。
二爷越听越发毛。他本是来托大队干部跟上面讲价钱不想参加培训或者晚一批参加的,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反被这个弥勒佛牵着鼻子绕了一大圈儿,绕得把自己套进去出不来了,后悔千万不该这个时候撞上弥勒佛。
公社卫生院正式的医生护士只有四五个,今年新分配了一批实习生,都是地区卫校毕业的,正规学过两三年,也当正式医生用。二爷一到卫生院就跟着一个女实习生,一边学习一边打下手,两人共同负责一个注射室。起初二爷连发给他的白大褂也不敢穿,注射器、听诊器、体温表更是连摸都不敢摸,除了扫地抹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