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春天,一个细雨迷蒙的周末,苏眉在上海某医院负一楼停车场等了好久,才终于等到一个空车位,将自己的那辆白色大众朗逸停进去。
她今天来医院,是探望一个住院的亲戚,这个来自苏州的远房表叔,前几天刚刚做完一个肠道手术,要过十天半个月的样子,等到伤口痊愈,才能出院。
电梯前面积满了等候的人,几部直达电梯都在忙碌的上上下下,红色数字走走停停,过了好久,终于下到一楼,电梯门打开,里面满满一电梯人争先恐后往外挤,外面早已经等得不耐烦的人群,也开始蠕动着往里面挤。
苏眉被拥挤的人群裹挟着,趔趔趄趄,硬生生地被挤进了电梯,脚下都没站稳,手里的保温桶摇晃个不停,差点飞了出去。
苏眉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相对宽裕的立足之处,然后让站在门附近的人帮忙按了16楼,电梯门缓缓关闭。
就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时候,伴着一句:“不好意思,请等等。”一只手从门缝中伸了进来,自动门受到感应之后,又重新缓缓打开了。
苏眉看到一个小伙子站在电梯门外,紧紧跟在他的身后的,是一个年轻的姑娘。
小伙子略带歉意地朝电梯里的人笑了笑,牵着姑娘的手,上了电梯。
电梯里的人象征性地向里面靠了靠,嘴里嘟囔着不满的抱怨。电梯并没有超载,不过本来就很拥挤,又上来两个人,就更显得拥挤不堪了。
小伙子很年轻,留着时下时髦的发型,两侧的头发推得干净利落,只留下短短的发茬,中间的头发梳得齐齐整整。身材修长,穿着一套英伦风的格子西装套装,里面是一件淡蓝色衬衫,脚上是一双黑色皮鞋,双眼皮的深痕,使得那双明亮大眼睛看上去增添了一份雅致与秀气,鼻梁高挑,唇线优美。包是范思哲的最新款,腕上戴着一块欧米茄。他整个外表的轮廓和线条,都给人一种既刚毅又温柔,既冷峻又和气的感觉。
姑娘与他年纪相仿。皮肤白皙,素面朝天,看不到半点化妆的痕迹,乌黑而柔软的长发很自然地披在肩上,勾勒出美丽而标准的鹅蛋脸,长长的睫毛之下,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顾盼之间,眼神像会说话。穿着一件宽松的咖啡棕色针织衫和一件白衬衫,下身搭一条浅卡其色的百褶裙,脚上则是一双米白色高跟鞋。手袋的款式很时尚,质地也极好,苏眉习惯性瞄上的logo,却惊讶的发现她的手袋并没有任何的logo,不过倒是发现她白皙的手腕上戴着一只晶莹剔透的温润的玉。
电梯门稳稳合上,电梯开始缓缓向上运行。
小伙子像一棵挺拔的大树一样,立在拥挤的人群之中,姑娘一只手抱着他的腰,侧着头,轻轻地靠在他肩上。
电梯停了,有人要下电梯,小伙子往旁边让了让,姑娘的身体也跟着移动,像微风掠过树梢,叶子跟着轻轻摇摆,两人默默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微微笑了笑。
那个笑容,突然让苏眉心里荡起了一圈涟漪,久久无法平静。
苏眉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似乎想到了点什么,却无法用确切而清晰的语言表达出来,从认识开始,一直到现在,这么多年,她和林夏之间,好像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微笑,她和林夏之间,越来越有点貌合神离的意思,彼此对视的目光,也是敷衍的、潦草的、蜻蜓点水式的。苏眉觉得刚刚他们在相互对视的时候,却是格外的深情、默契而专注,似乎是一个灵魂与另一个灵魂的直接对视。
过了片刻,苏眉看见小伙子侧着脸,小声地提醒姑娘:“我们到12楼”,语气是那么的温柔,充满爱怜。姑娘轻轻抿着嘴,给了他一个温顺而甜美的微笑,脸上浮现出两个小酒窝,轻轻地点点头。
电梯到了12楼,停住了,小伙子一只手小心翼翼扶着姑娘的肩膀,一只手为举起来,护住她的身体,以免她受到从12楼上来的乘客的冲撞。在苏眉的目送下,这对年轻情侣下了电梯。
有些怅然若失的苏眉在16楼下了电梯。
表叔所住得位于16楼的外科病房,是三人间,进门的角落里是卫生间,卫生间不大,因为是靠着走廊这边,没有窗户,光线也暗,白天都需要亮着灯,里面有一个洗脸池,一个马桶,最里侧的墙壁上还安着一个可供洗澡的花洒。
病房里均匀而整齐地排列着三张床,每张床边都有一个床头柜,床头柜上杂七杂八地摆满了各种物品,有药,有茶杯,有水瓶,有饭盒,有水果……被子和床单都是统一的白底淡蓝色竖条纹图案。床对面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台21英寸的小彩电,是供病人在百无聊赖时打发时间用的。
再往外,就是窗户,因为是在16楼,临窗而立,极目远眺,可以看见灰蓝色的天空之下,局部的上海的城市风光。楼下便是车水马龙的街道,相向而行的车流看上去像列着队爬动着的虫子,汽车高高低低的喇叭声,不时飘了上来。
表叔住在房间的最里边,中间床位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他是结肠癌,前两天才接受手术的,目前正在休养,据说是中期,术后只要好好调理,预后还是相当乐观的,并无大碍。刀口的疼痛,让他醒着的时候,常常不由自主的发出轻微的哼哼声。陪护他的是他的老伴,老伴的心情好像一直不太好,整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他的儿子和媳妇都在上海上班,每天早上或者傍晚,会过来看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