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忌讳地对他师父说出了这个大不敬的猜测,结果被北释拎着一根棍子在琼浆树林里追打了一下午。
等到这一年秋天,芽麦开始收割的时候,长安就终于有了自己的小木屋,他换的第四把刀也卷了口——长安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北释铸刀技术不精的缘故。
他还喝光了北释一个春天藏的草药,北释没想到自己捡回来一个这样败家的小崽子,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然而不管怎么说,长安已经能拿得起两尺多长的大刀了。
第三年,长安手中的刀再次长了一尺,比他的人长得快多了,已经被北释放出了小树林,可以在整个宇峰山上四处祸害了。
一开始北释会跟着他,等长安独自杀了一只骨翅大鹏之后,北释便不在他打猎的时候出现了,日常的打猎也成了长安的事,既能加餐吃肉,又能炼刀,后来长安回想起来他童年时候学刀的日子,发现自己练刀的整个过程中,常伴的好像就“吃喝”二字。
传说小鹰学飞的时候,都是被老鹰狠下心来,往悬崖下面推,可长安他却从没等老鹰发话,总是在老鹰还睡觉的时候,就自作主张地闷头往下跳,还没心没肺地自觉十分逍遥快活。
北释的草药依然是救不了命也治不了病,长安已经长到了十四五岁,开始有了少年的模样,五官渐渐长开,虽然依然缺少血色,却慢慢有了一副叫人看了便想起“精雕细琢”四个字的俊美容颜来。
北释认为他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的时候,简直就像是一朵临水照影的娇花。
只见这朵娇花安安静静地潜伏良久,突然目光一闪,整个人蹿了起来,抽出了一把将近是他这个人两倍长的大马刀来,那笨重的大家伙在他手里竟丝毫也不显得沉重。
与此同时,水中腾起一个巨大的阴影,那是一条青色的双头蛇,遮天蔽日一般地张开血盆大口,向这个不自量力地胆敢挑战它的小东西咬了下去。
长安不慌不忙地往后错了一步,电光石火间,手中的刀便极精确地穿过大蛇的毒牙下面那一点缝隙,刀锋笔直地穿过蛇嘴,大蛇疼得昂起头,长安的脚尖便一点蛇身,随着马刀的长柄翻身而起,借着这样一扑的力气,马刀便毫不留情地穿过了毒蛇的一个脑子。
另一只蛇头剧痛之下更加怒不可遏,狠狠地冲他撞过来,长安一步蹿上了被卡在蛇头里的马刀刀柄,比猴子还要灵活地顺着那黑铁的刀柄爬了上去,大蛇一下子撞空,转头向着他的刀柄咬过来。
长安往下一跳,双手攀住刀柄,借着这样居高临下地一压,那卡在蛇头里的马刀刀刃撕裂了蛇皮与蛇骨,把带着腥臭的血肉攘得四处都是,染红了小河中的水,他手中的马刀在那一刻诡异地当空转了个方向,锐不可当地当空砸向了另一只蛇头。
两个落水的声音,一个是长安,一个是被齐齐斩下的蛇头。
片刻后,“娇花”从水中游了上来,背着他的大马刀,身后留下了一只双头蛇的尸体,以及两个被砍烂的脑子。他随意地挤了挤身上的水,就这样汤汤水水地光着脚,轻车熟路地穿过一片林子,跑到了半山腰上北释的小院里,叫道:“师父,我砍了一条蛇。”
北释正在磨刀,闻言连头也不抬,只专注地打量着那刀刃,随口道:“你砍了条蛇有什么新奇的?”
长安想了想,也是没什么新奇的,便说道:“我拖不动它,师父,你把它捡回来,咱们炖蛇羹吃吧?”
北蕋-u,n叛裕跟着他从屋里出来,打算相见识见识这条狼崽拖不动的蛇……结果便在河边瞧见了那条盘起来比小崽住的木屋还大的双头蛇?/p>
北释木然地仰着头对着这庞然大物看了半晌,又回头看了看这朵他亲手养大的凶残的娇花,终于长叹了口气,在长安的脑门上用力按了一下,骂道:“一身兽性。”
长安呆呆地眨眨眼,不明所以。
“长得人模狗样的,为什么就没有一点人味呢?”北释一边叹着气,一边将双头蛇的尸体大卸八块了,化成了巨兽,把蛇肉拖在身上,带了回家——他不怕血腥气会引来其他的野兽,这世上胆敢垂涎双头蛇的东西还真是不多……那胆大包天的小狼崽子除外。
北释反省自己——好好的孩子,在他手里不过七八年的光景,怎么就越长越不像话了呢?
然而北释想了好一会,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问题,最后一股脑地把这归于“天生”上——长安这小子,除了不能化兽,天生便是个兽胚子。
长安跟上去,一脸摸不着头脑地问道:“师父,什么是人味?”
这问题将北释也问住了,他顿了顿,不知道怎么回答——什么是人味呢?人知道害怕,知道欺软怕硬,知道笑里藏刀,然而却也并没有因此而比动物高明多少,当他们化成了兽,便更是和普通的畜生没了区别,驱使他们的,依然不过是食物和色欲而已。
这样一想,人味……可也实在没什么好的,反而更不知廉耻一些。
傍晚,长安带着一大块吃不完的蛇肉,用防腐的黄叶草皮包好,下山去了。
自打他能拿起黑铁杆的大马刀开始,北释便不再给他设限制,随便他去哪里疯,从那时候起,长安每隔个十天半月,就会下山一趟,将处理好的兽皮和肉给山下什么人送去,有时候还会带上一把开得最灿烂的花。
长安上山的时候不过七八岁的光景,又七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