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二娘笑道:“咱们姊妹,何须言谢?四娘莫要以为奴存有私心便好。上次的事儿,原是奴昏了头,唐突了四娘,难得四娘不计较,还与奴说了那许多道理。奴虽愚钝,却不是不知好歹的。想了这两日,却也想明白了:凡事不可强求,还是随缘的好。奴不是那死心眼的,纵然再死心眼儿,这般年纪了,也不得不为自己谋算。四娘说得对,流水无意,与其执迷不悟,倒不如趁如今尚有机会挑拣,寻个归宿。奴也不敢多想,惟求个衣食无忧罢了。四娘明白奴这片心便好。”
不叫妹妹了,显见得春二娘说得虽轻松明白,心里还是酸楚不忿的。不过春四娘此时无心关注这些细节。她似乎被春二娘说得动了心,但仍犹豫道:“只不知那安倍……”
春二娘忙道:“四娘放心,那倭奴正在正厅饮得兴起,或许连自己的姓都忘了,决不敢再搅扰四娘。如今在三娘房中的,都是周国公的至交好友,不过三五个人罢了。”
春四娘面色一松,喜笑颜开道:“如此甚好,烦请姊姊前面带路。”
绿珠脸色凝重地唤了声“娘子。”想说什么又觉不便出囗,最后只说了句“娘子千万小心,万不可轻举妄动。”春四娘心情大好,对她作了个ok的手势。
春二娘意识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不过春四娘已经起身,倒也容不得她多想了。她领着春四娘进了春三娘房间,笑着介绍道:“在座诸位郎君,别看他们年轻,可都是国之栋梁青年才俊,平时你我要见上一个也难,能象今日般聚到一起,实属难得。”
李学士名嗣真字承胄,不认识。刘学士名祎之字希美,不认识。李学士李善字德厚。不认识。杨炯杨七郎,等等,杨炯,似乎有些印象,但一时却也想不起来。算了,不想了,应该不是什么大人物。
春四娘此时心情大好,思维也特别活跃。想起别的穿女站门楼上砸块砖,都会砸出四五个阿哥,十来个历史名人,怎么到她就这么倒霉。辫子军团她没兴趣,因为哥哥不喜欢那个朝代,一直说剃发易服是华夏民族的耻辱。哥哥喜欢唐朝,她当然也要喜欢。哥哥喜欢李隆基,她当然也要跟着喜欢。阿哥们死开,李白杜甫白居易好歹站一个出来啊。穿越一趟不容易,结交的都是路人甲乙丙丁,让她怎么好意思说自己穿越过?
哥哥你也是,她望了正襟围坐目不斜视很认真地在装周国公的那人一眼,虽然满心欢喜,却也忍不住暗中摇头:这周国公,好象也不是什么太有名气的人物,至少,她就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刚才我还羡慕你的穿越质量高,其实也没那么高嘛。这周国公,还不如高力士有名呢。
“这位便是周国公。”春二娘介绍到武敏之,声音到底还是与其他人不同。
春四娘咧嘴一笑,举起酒盏对武敏之道:“我敬郎君。”
春二娘冷眼看着,觉得春四娘对周国公果然与他人不一样,同是笑着,对别人的笑,是恭敬中带着疏离,唇角的弧形扬得恰到好处。对武敏之,瞧她笑得那见牙不见眼的样子,至于么?
武敏之看见她的一双眼睛很好看地弯了起来,红唇下露出两颗雪白的小虎牙。他心里一阵恍惚,不由也微微眯起了眼睛。两个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中间的空气中却又似流敞着万语千言。春四娘想起了看过的那些喜剧片中,在两个人眼睛间来回穿梭的电火花,到底没撑住,噗哧一声笑出了声,手一倾,酒盏中的酒洒了武敏之一身。
她哎呀了一声,慌慌地放下酒盏,掏出绢巾上前两步,忙忙地替武敏之擦拭身上的酒渍。武敏之倒也不恼,只淡淡地说了句:“无妨。”
春二娘暗自咬牙,却也只能微笑道,贴心地出主意道:“这葡萄酒渍最是难洗,这般擦拭于事无补。依我看,国公不如到四娘房中坐坐,脱下衣服让绿珠洗了烘干再穿的好。”
春四娘与武敏之对视一眼,武敏之倒也不客气,点头道:“也好。”
李嗣真见状便笑道:“果然是才子佳人,恭喜常住兄。”当下纷纷起身送武敏之,都不忘促狭地问他何时请客。武敏之只道“好说,好说。”
春二娘跟在武敏之与春四娘身后,望着他们的背影,终于尘埃落定,心里的感觉很复杂。很清楚的是,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伤心。毕竟,做她们这营生的,本就是朝秦暮楚,迎来送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做梦都不敢想。她做了个梦,豁出去想了一回,如今,也该醒了。
武敏之与春四娘前后脚进了房间,她亲自服侍武敏之脱下了外袍,吩咐绿珠务必要小心擦洗,洗净后烘干了早早送回来。待绿珠走后,春四娘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武敏之。
之前她想过很多次,她与哥哥重逢的场景:首先,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扑入他的怀里,先捶打他一顿,问他为何这么狠心丢下她不管。再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抱着他细细倾诉这数年离别之苦。
刚才她还在想着这事儿,如今他真的坐了她的面前,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却胆怯了。她以前只知道近乡情怯,原来,与思念中的人见了面,也会有这种感觉。她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哥哥。的确,是他,那眉,那眼,那鼻子那嘴唇,身高,无一不是他。要说有不同,是发型与衣着,当然了,她都梳着上了大唐的高髻换上了齐胸襦裙,难道还要求他如当日般留寸头穿白衬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