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夹道,秋阳不现,冷意三分,万木凋零百花残。这景象,要是遇上一诗人,或许还能被吟成一曲秋思酸肠,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青史长存。只是可惜了,这一地的残肢碎尸,漫天的腥风血雨,别说吟诗,就是山间野狼也只不过瞪着森森双目看一眼便绕道而行罢了。
地上折戟断甲,一脚下去能踩出个血泥窝,刀光剑影的惨烈程度可想而知。沾了血的马蹄印一路往东,三里之外便销声匿迹了。
对面树林里的狼个个眼珠子充血,那一张张腥臭的嘴,口水流得老长,罗聚宝被眼前的一切吓傻了,腿肚子抖个不停,早上出门前喝的稀粥全都从裤管里淌了出来。要不是怀里六岁的闺女睡眼惺忪的叫了声爹,恐怕他连逃都忘了。
“啊——”
一声惊恐蹿云霄,鸦雀横飞。
在此之前,罗聚宝绝对不会想到,有生之年他竟能够负重长跑赛过狼。连哭带嚎,一路上没命的撒腿狂奔。
罗十月是个灵气十足的孩子,她爹上次被狼吓着了,一连几天不能见荤腥,一见了就狂吐不止。她是贴心小棉袄儿,头顶扎着两个小妞妞一翘一翘的,逗她爹笑。天到傍晚,今儿是罗聚宝自那天以来头一回踏出家门,十月主意大,扒在门框上见她爹走远了立马跑出来。她爹老大的人了不让她省心,害得她这几天都没有闲心出来撒撒野。
“大毛、小毛、狗剩出来捉迷藏啦——”
天渐擦黑,野狗子趴窝、夜猫子上墙,小镇上有家还算体面的客栈,看店名就知道老板的毕生梦想是什么——“来财客栈”。夜幕降下,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来财客栈”门口,车里跳下来一精悍短小的男人进了客栈,不大会儿就出来了,低头跟驾车的那人低语了两声又折回店内,看样子是要住下了。
这个时候,正蹲在墙角抿着嘴角琢磨去哪里藏身的罗十月,耳朵一动,听见狗剩嚷,“都藏好了吗?我要来抓你们喽...”
马车吱嘎一声,十月抿嘴儿一笑,小身子一晃就从车屁股那里钻了进去。团在车厢黑暗的一角,不仅狗剩找不着她了,连她爹也找不着了。
马车行了一段路程,大概是进了来财客栈的后院。马夫跳下车,脚步声朝着孩子这头走过来。还沉浸在捉迷藏里的傻孩子捂着嘴偷笑,撅着屁股往后挪,直到屁股撞上一蹲物事,她扭着身子掉个头就躲在这东西的背后。那车夫掀帘子进来看了一眼,还伸手过来摸了一把她眼前用麻袋装着的东西,傻孩子兴奋的心扑通扑通跳。
十月打小没娘,她在罗聚宝手里就像个野猴子随意一样生长,给根儿藤条她能拽紧了从这棵树蹦跶到那棵树。即便现在月黑风高依旧挡不住小姑娘的好奇心。
胖乎乎的小手挠挠肉肉的脸,歪头看眼前这个会出声音的东西,“咦,什么呀....”
麻袋口扎得紧,她力气小,龇牙咧嘴也没能把麻绳解开,小脾气上来,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一脚踹上去!惊悚的是,里面的东西居然呜呜哭了,差点吓着孩子。
“...到底是什么呢?”
连撕带咬,还真叫她捣鼓出一个口子来,扒拉两下居然扒拉出一个堵嘴蒙眼、梨花带雨的小少年,少年约莫有八~九岁的样子,但是十月毕竟年纪小,人家多大她也不会看,只是伸手撕掉了少年眼睛上的障碍,差点抠掉人家一块皮。那少年锦衣玉冠,细皮嫩肉,眉眼荣华,还是个屁孩子的罗十月是不会懂得欣赏这些的。
她蹲在那里歪头打量人家,嘴里含着手指,改不了的奶娃娃习性,“...是个小哥哥。”她自顾自的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呀?”
那车夫只不过是找地方儿撒泡尿的功夫,车里的少年就不见了。
他妈的,谁偷了老子的荣华富贵?!
罗聚宝属鸡,还是只铁公鸡。出了名的一毛不拔,你想从他牙缝里抠点米渣滓出来?那基本是在做梦。可偏偏他生了个“败家”闺女出来,什么病猫野狗臭蛤~蟆,只要罗小姑娘同情心泛滥了,全都能给他拾掇家去,父女俩吃啥它们就得吃啥。吃的那都是钱呀!!罗聚宝经常气得七窍生烟。
姑娘这回捡的不是猫猫狗狗,她给自己捡了一个哥哥。为了防止她爹趁她不注意把这个捡来的“哥哥”拿出去丢了,她干净利落的把人藏进那口据说是她娘的衣裳箱子里。完事儿还拍拍少年的肩膀,一脸慷慨,“哥哥你以后就住这里吧,我爹不会发现的。”罗聚宝这会儿还在外面撕心裂肺的找孩子呢。
少年虚弱的很,看起来病怏怏的。也不知是怎么了,她叽叽喳喳说再多话,那哥哥只是默默的听,偶尔听到别处传来的动静,脸上就一阵惊恐。
临走前,十月还不死心,瞪着圆溜溜的大眼问了句,“哥哥你饿吗?”
箱子里始终惊惧不安的少年看她半晌才迟疑的吐出见面以来第一个字,“...嗯。”
哪成想小姑娘一蹦三尺高,惊了眼前的少年也不关心,“啊,我的哥哥要吃东西。”啪嗒啪嗒,也不知道她跑去哪里找吃的了。
吃了两个半大不小的烤地瓜之后,十月才明白少年为什么看起来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了,感情是饿的呀。少年一向家教严谨,一言一行都要守规矩、讲仪表,举手投足都要风度翩翩,何时这般狼吞虎咽过?也不管半生不熟,就连地瓜皮都被他三两下塞嘴里了,抬头对上一双晶光闪闪的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