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疾驰狂奔,一路扬尘乍起,早已将鄄京城甩在遥远的北方。而驾车的人依旧频繁扬起手中马鞭,“啪——”
双马吃痛,只管撒蹄狂奔,将车身轻轻重重地颠起又抛下。
“公...公子!”墨笛跌跌撞撞地抓着车壁出来,马车冲起的疾风将她的声音吞噬。墨笛大声喊,“公子,慢些吧。这样颠下去,十月会没命的——”
“公子——”
却看驾车的人哪是什么公子,那人眼皮儿薄薄地半垂着,分明就是一身僧衣的怀法。他就好像没听见墨笛的声音一样,将手中马鞭甩的震天响,“驾——”
猛地一个颠簸,墨笛轻呼一声,整个人被摔进了车中。
摇摇晃晃的马车中,躺着无声无息的罗十月。她是被易容之后的天音从被窝里抗出寺庙的,身上还穿着怀觉的宽大里衣。可原本雪白的里衣,因为马车颠簸太厉害,伤口挣开了,雪白的里衣赫然染上了点点血渍。昏迷中的人兴许痛苦难当,一直不曾有过反应的十月竟微微拧起了眉头。
墨笛无法,扑过去抱住十月晃荡的身子,朝车外高声喊停车,“她伤口裂了,公子这样会害死她的!既然不想她活,何必还要大费周章地救出来呢?”
也不知是她哪一句话起了作用,暴躁的马车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一家农户院前。
时近黄昏,中秋已过,林中寒鸦归,未入冬,却已经有了寒荒的前兆。马车停了下来,两匹狂奔的黑马,大汗淋漓,长鸣一声,四蹄无章地原地踩踏。天音抬手撕下了脸上的伪装,他就是凭着怀法的模样混出鄄京城的,这会儿露出了雌雄莫辩的精致五官,他也是喘着粗气的。一把将手上的马鞭扔了,转身探进车中,神色紧张。天音问的急切,“她怎么样了?”
墨笛正跪在车中固定罗十月的身子,闻言,算是松了一口气,“伤口崩开了。右臂和后背的伤最严重,都在流血。”墨笛皱眉,“公子,她这样根本不能随我们上路。不如....”
天音不等她说完瞪了墨笛一眼,那一双狐狸似的眼睛不仅能魅惑人,更懂得如何传递主人内心的不满。上斜的眼角尤其勾勒出不容置喙的威慑,“不如什么?不如把她送回秃驴窝?”
墨笛一时噤声,跪在原地垂下头去,低声认错,“奴婢逾越了。”
农家小院传出几声狗吠。
天音将罗十月抱过来,入目便是她身上伤口氤出的血。天音的脸色沉了沉,他本就长相阴柔,当面色暗沉时,极容易给人一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什么时候轮到你在本公子面前指手画脚了?若不是念在你服侍本公子多年的份上,你那根舌头也不必留着了!”言下之意是嫌她多嘴。
天色很快暗下来,天音将十月用备好的粗布衣裹了,抱下车。这时候小院的女主人正好出来,年纪在四十上,身后跟了条土黄的小土狗,面有疑惑,“你们是......”
天音抱着昏迷的十月赶忙上前一步,神色急切而诚恳,“这位大姐,晚辈与娘子回乡省亲,不想归家的路上遇上劫匪。钱财被抢光,娘子受到惊吓,腹中两月孩儿竟不保。她身子受亏,晚辈本想求医,可走到此地天色已黑,大姐能不能..行行好,收留我们一晚。”
小土狗汪汪两声,摇着尾巴,两只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天音。
那女主人面相上就带着一种好相与的模样,听了这话,略有犹豫,瞧那被郎君抱在怀中的姑娘面无血色,明显虚弱,最后点点头,“那进来吧。村东头有大夫,我让我男人去请来。”
天音感激连连,“谢谢大姐!他日晚辈定当以涌泉相报!”
.......
秋去冬来,转眼三个月已过。冬雪飘扬,鄄京城百姓早已裹了厚衣。晨起,寒意森森,有小贩已经踩着地上一层薄雪走街串巷,吆喝一嗓子“热粥,热热的米粥嘞~”口中便呵出又长又白的热气。附近便会有几家打开木门,抄着手要上两碗热粥。
三个月的时间里,大汤头一件顶顶要闻便是新帝登基。话说那新帝,未登基前便以慈悲得民心,如今乃是众望所归。键赋税、赦天下、边关休战。铁衣戍边辛勤久,最让大汤人欢庆的是征战多时甚至几年未归的男人终于与家人团聚,眼下临近年关,今年可过一个团圆年。
早朝归来的怀觉,头戴通天卷云冠,身着五爪玄色金龙袍,腰缠金玉大带,脚蹬云头履,宽袍大袖在寒色中鼓风而动。这位年轻的帝王,风华绝世。
他立足于丹璧前,眼望青天,再看这高堂殿宇,空荡只他一人:他人是可以团圆了,朕,却是实实在在的孤家寡人。
怀觉与罗十月已经足有三月未见。从她失踪后,他便一直派人寻找,两个多月前怀觉便收到消息,她竟是被同门偷偷带回了芜水。对于她同门的这种行径怀觉是既不能理解也不能谅解,原是想将她立马接回来的,可他知道她伤的严重,十天半月根本不能痊愈,若是强行将她接回来,路途遥远加上天已变凉,路上受苦的还是她。
心中虽不忿,可还是忍了忍。他总觉得自己处理完了眼下的要政自己总能抽时间亲自接她回来,或者她若是养好了伤突然回来见他也说不定,若是真的那样便太好了。
怀觉忙了整整三个月,从落叶飘零忙到大雪漫天,他没能找到时间去接她。而同时他也没等到十月的身影。
但和尚是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