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在关注童卓,就好像当年自己出国了以后,一直在默默关注童卓一样。
和她会面,两人都知道,对方和自己,其实是一类人。
她递给自己的名片上,名字印着亚太区总裁。
“我要带我女儿走。”
“阿姨您贵姓啊?我可不认识什么人,叫阿曼达。”裴意儒忍不住讥讽她。
“小裴,贵人多忘事啊。”她笑了笑,但明显没带什么感情,“看看你这气急败坏的模样,要不是这几年你照顾我女儿照顾的还不错,我都恨不得揭你的老底,让你看看清楚,自己是什么玩意。”
裴意儒沉默了,他看着手里那张名片的抬头,这家跨国投资企业实力不小,天知道,面前这个嗜赌如命的阿姨是怎么攀附上的。好半天他才文质彬彬说:“原来是阿姨,你怎么回来了?”
“不回来,我女儿就要死了。”她说,“我带了医生过来,送她去美国。”
“不行。”裴意儒坚决反对,“她内脏会出血,搬动她的过程中一旦发生什么意外,怎么办?”
“呵呵,放着她在这,让你们这些没用的人看着,难道她就不会病危吗?”她招了招手,身后走出了一排金发碧眼的老外,白衣白帽,严肃异常,“我,带了最好的医生,来救我女儿的命。”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这个当年狠心一走了之的女人现在说话的语气都没什么起伏,但裴意儒却相信她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的。
“留着她,也是受罪,难道真要让她一辈子苦苦挣扎打工吗?还是当一个小白脸的保姆照顾他一辈子?只因为他假惺惺的为她出了头,她现在都愿意为他去死了。”她语带嘲讽,说到最后一句,还是有点哽咽,“我怎么能生出这么缺心眼的女儿……”
裴意儒很想问她,那你当初一走了之还好说,可是你富贵了,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才出现,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低下头,轻声说:“你带走她吧。”
一行人开始动作迅速行动起来。
直到看到他们的背影越来越远,他忍不住大喊了一句:“别忘记你还是她妈妈。”
她伸出自己戴着蕾丝手套的手,在空中挥了挥。
裴意儒放下心来。
她,童卓,真的从自己身边,彻底消失了。
那么多年,转眼就定格,成为永远的回忆。
曾经清楚地记得,有个人对自己说,小明哥哥,心情不好就想点别的,虽然咱们什么都没有,可是从这里往上看,满天的星光,都是我们的,只要你愿意去看。
他在心里想,多幼稚,吹着冷风看星星,最后还是该饿肚子的时候就饿肚子,星星再漂亮,回到家里,还是要打蟑螂。
推开门,污水横流,臭气熏天,这才是他们这些人的日常。
就好像,不会有未来,也不会有明天。
每个人,都在重复自己的昨天。
那是他最想逃离的罪恶之源。
因为贫穷。
就好像跗骨之蛆,如影随形,朝不保夕,生无可恋。
他很羡慕童卓的乐观,可是他一点都不想成为她这样乐观的人。
苦难里开出花来,为何不重新开辟一片属于自己的,崭新的天地。
裴意儒知道,自己肯定和身边那些孩子不一样。
因为他的名字。
在同龄人当中,绝大多数叫着磊,叫着伟,叫着锋的时候,他的名字无论是写起来,还是念出来,都有着一股诗意。
甚至,从小的时候,他妈妈,那个爱哭的母亲,拉着他的手,手把手教他写毛笔名,她写得一手好行书,但教裴意儒的时候,小楷也写得是那么的赏心悦目。
他人生中唯一一次被她打,是因为他不想练字,想着出去和大家玩,结果那个柔弱的女人拿起一旁的戒尺,恶狠狠的抽在了他的身上,她流着眼泪,却不手软,嘴里说:“我是为你好你知道吗?别人可以玩,你不可以,因为你是……”她没有说完。
骨子里,她还是有自己的气节的。
那之后,裴意儒知道她没说完的那半句话的意思,因为你是裴霈的儿子。
他当然知道裴霈。
那个在大学任教时虽然满腹才华,却一直备受打压,在得到了一位富家千金的赏识后,拿到了自己人生的第一笔投资,一飞升天,从此让人不敢小看他的本事。
人人都夸他太太慧眼识英雄,无人知道他从前有一个女友,在他强硬分手下,怀着他的孩子离开。
活了十八年,裴意儒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那张脸在电视上看过无数遍,不怒自威,众口称赞,但凡慈善活动的时候,都活跃在第一线,尽管每次媒体报道的时候用的词语都是低调,不欲为人所知,但偏偏每次他高昂的捐款金额都一线时间为大众所知。
他看着那张正义的脸,视线开始模糊,就好像当初在看电视的时候,那个人在镜头里痛心疾首,“看到这些儿童失学,我真的非常痛心,我决心捐款五百万,支援这些儿童的读书问题……”
谁都想不到,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