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概少有被情绪左右的时候吧,时时冷静机智,不疾不徐,我从来都不知她是否有过被情爱所困的时候,也不知她看着世间这般爱侣之间的憾事时心中作何感想。
她仅有的少见柔情是对着叶韶,但叶韶向来懂她,两人甚至不必言语就可解对方心中所想,如此,也不会被困吧。
我这样日日夜夜被困不得所出,又似是独角戏般画地为牢的人,真是羡慕呢……
☆、第十四章
“该结束了。”
郑越冷声道,从墓前站起身来,晨间的曦露沾湿了青衫衣摆。
这话里意味深长。
该结束的到底是这段已然阴阳相隔的感情,还是这荒唐世事。
还未等我琢磨出头绪来,便见他转过身,毅然决然地离开,刚迈出几步,才发觉有人挡着去路。
他抬头看到我们,先是愣住,继而似乎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释然轻笑,“走吧。”
“去哪里?”庄沐萱不自主地茫然接话,不明白他的意思。
“衙门。”他伸出双手作束手就擒状,“我知你们是衙门的人,我自首。”
自首……
这案子虽一开始最让人怀疑的就是郑越,但我从来都没有认真地去想过,是他真的因爱生恨而亲手了结了杜鹃。
我与苏柽一样,看着他听到别人提起杜鹃时,眼眸神色中尽然情绪复杂,却从无怨恨。
我不相信,也不愿相信他害死杜鹃。
但事总与愿违,郑越这才将事情原委全盘托出。
他与杜鹃确是青梅竹马,打小一起长大,但两人皆出身贫寒,杜鹃家里为了送杜轩出门学艺,几乎是散尽了钱财,杜鹃很疼弟弟,为了家中生计去了一梦红楼卖艺,莫名凭着不错的姿色阴差阳错做了花魁。
郑越年年参加科考,却屡试不中,无父无母的他为了考取功名也是家贫如洗,身无长物,他承诺杜鹃要努力读书,等他金榜题名时便来娶她回家,再也不让她受一丝委屈。
郑越闲暇之余时常去看杜鹃,他善丹青,无论是人物山水,还是花鸟鱼虫,都绘得出神入化,他最爱将杜鹃的一颦一笑都呈在画卷之上,说如此挂于屋内可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相思。而杜鹃善刺绣,她娟帕上所绣的杜鹃花,是郑越专为她所绘,她绣了一条又一条,从来都视如珍宝自己藏着。
热火情恋中的男女,卿卿我我是常事,总是恨不得时时刻刻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有着彼此之间才会懂的暗语和互寄情思的信物。
杜鹃将存下的一些积蓄给郑越开了间画馆,郑越一边读书一边卖画为生,也算是有了生计,因画技了得而门庭若市起来,忙得少了机会去看杜鹃,杜鹃琴艺也在进步,更是吸引了越来越多男人光顾,自然大部分人是为了美色而来。
杜鹃向来都是卖艺不卖身,但置身风月场自然也少不了被人骚扰,许久未见,郑越难得抽身去探望,恰好瞧见了有男人对杜鹃毛手毛脚,回去以后说起这事,两人一言不合便吵了起来,而后的日子又经常起争执,到了后来都身心疲累就分开了,后来郑越冷静反思后想要主动和好挽回,杜鹃因心中委屈不依不饶,两人争执时,为了与他赌气,故意当着他的面将贴身绣帕送了出去,才惹来如此祸事。
而郑越直言是她害死杜鹃,竟是那般我怎么也无法预料到的缘由。
那晚杜轩出去后,他也去了一梦红楼,想要平心静气与杜鹃和谈,进门后看见满屋子的狼藉,他心急又心痛,搬开桌子抱住杜鹃轻声哄着,安抚她的情绪,又替她擦洗干净了身子,换了整洁的衣物,怕撕碎一地杂乱的衣服碎片刺激她,又打扫收拾了屋子,杜鹃在他的安抚下慢慢平静下来,只是浑身还是不停的发抖,紧紧拽着他不肯撒手,郑越郑重地与她承诺,再也不会丢下她,要带她远走离开这里,但在这之前,他一定要去找欺负她的人讨个公道回来。
郑越坚定不移,杜鹃情绪突然又失控起来,发了疯一样地哭喊,大抵是又想起了受过的屈辱刺激,郑越看着心如刀绞,心中越发坚定不能就此作罢,无奈之下只好忍痛暂时打晕了她,并在屋内点了大量的安神香,离开时,因为怕熄了光亮她醒来时害怕,情绪再度崩溃,所以不敢吹灭蜡烛,又怕有了光亮刺激她转醒的快,所以顺手将被子盖过了头顶,整个人都包裹在床上,未留缝隙。
杜鹃因受了极大刺激又哭又喊折腾这一场,本就心如死灰气息薄弱,晕了过去毫无意识,屋内又点了过量的安神香,门窗紧闭,加上棉被阻了呼吸,如此无心之举却恰恰是致其窒息而死的重要原因。
杜鹃之死,终于大白真相。
无关鬼神之说,无关仇怨亦无关私恨,阴差阳错到令人可惜。
“我没有找到那三个人。”
他自然是找不到,因为杜轩早已下了手。
“我也没有办法去兑现承诺带她远离是非……”
他注定失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