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方重衣打架是同一个路数——野路子。
还是正宗野路子。
简单地说,就是快准狠,豁出去的打法,寻不到任何招式和章法,但高效利落,拳拳到肉招招致命。跟俩兄弟相比,水匪们一招一式显得弱气规矩了许多,相比之下,简直不知道谁更流氓。
现场惨叫声连连,大汉们东倒西歪,大多都是被过肩摔的,战况怎一个惨烈了得。
金链子勉强撑了几个来回,还是一不留神被方重衣旋住手臂一个背摔。甲板炸开一声惊天巨响,金链子直挺挺砸在地上,痛苦扭动着,爬不起来了。大当家惊愕万分,他活了大半辈子,也是叱咤南北的人物,完全没想到会碰上这等邪门事,分神的瞬间,方长弈已经神不知鬼不觉闪到他身后,勒住他脖颈。
脖子里传来“咔嚓”的声音,大当家心猛地一凉。
好在没断。
随即他被一个侧踢,狠狠撞在了甲板栏杆上。
脊椎剧痛,大当家一时动弹不得,卖力挣扎了几下没站起来。他整个人仍然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当中,完全不明白这到底什么来路。细细回想此二人的身手,他猛然间想起一个人,背后发凉。
当年江湖上,有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大人物,人称简三爷。据说从小和野狼混在一起,练就了穷凶极恶不要命的实战打法。早年只是个小混混,后来势力越来越大,开始贩私盐,也做杀人买命的生意。他为人暴戾凶狠,眦睚必报,因此江湖上无人敢与他做对。有名门正宗的掌门打算遏制一下此人的风头,与他约战,竟也被打得全身骨头碎裂。晚年的时候他心境趋向平和,更像个慈祥的老者,还金盆洗手开起了茶馆,过起悠闲的小日子,渐渐隐退。到大当家这里,基本上已经成了传说。
但也有传言,他是被皇家招安了,秘密教导皇子们的功夫。
大当家看着眼前这两个蓬勃的年轻人,尚有少年气,身手却已经如此老练狠辣,可想而知,从小经历了怎样严酷的打磨?
“扯呼!”金链子大喊,号令大家赶紧跳水跑路。
“扯什么扯,吃牢饭去吧。”方重衣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他得绷着,因为他哥清冷自持,是不会这么随随便便说话的。
当皇上真辛苦,他想。
方重衣收敛神色,冷淡道:“将他们押送至北衙,严惩不贷。”
“是。”三名侍卫分头行动,将所有人拿粗麻绳绑了,期间船夫们放下一艘小船,侍卫便扔麻袋似的把水匪一个个堆船上,又和两个船夫一起上了船。水波泛起,木船缓缓向琅玉湖码头驶去。
赵行昆也有点功夫底子,和一个小喽啰纠缠了半天,总算摆平,可惜自己也挂了彩,鼻青脸肿,紫月正在给他擦血。众人仍然站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毕竟皇上没发话,他们不敢动,只不过女孩子们从“攥拳”变成了“捂心口”,皇上和王爷这身手,实在太漂亮太有安全感了!
“饿的继续吃,累的回房。”方重衣草草吩咐完,散步似的,晃晃悠悠回舱了。他的小腿被银丝伤了皮肉,好在有苏棠误打误撞,因祸得福,伤口并不深。他深深看了一眼正在和沈瑄说话的苏棠,目光一黯,默不作声回头往船舱走。
出了这么一档事,谁还顾得上吃饭,惊魂未定的人们在原地探头探脑,留意皇上的动向,好久后才敢自由地走动,三三两两往自己的客舱走。
诺大而空荡的甲板上,方长弈微沉着眼,静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背对沈宁欢。刚打斗过,身上难免戾气重,恐怕眼睛都红通通的。他担心自己这副模样吓着她,想吹风冷静冷静再说。
身后没有任何动静,他知道她是安全的,大概是因为害怕,才没敢上前。一向行事果决、毫无畏惧的方长弈,竟患得患失了好一阵,才回头。
沈宁欢抱着他的衣服,站在相当一段距离之外,看那模样,战战兢兢的。方长弈证实了心里的想法,迎着灯火繁星的眸子,变得有些黯淡。
谁知不过转瞬,她却立刻跑向了他。
沈宁欢紧紧攥着衣服,手有些发抖,将他上下来回前后左右看了三遍,仰起脸,磕磕巴巴问:“……没有受伤吧?”
声音又轻又胆怯,微微颤抖,还带着一丝痴执的傻气,像街边流离失所的小动物。
那双杏眸一眨不眨,懵懂又闪烁着流光,即便是万千繁星都不及。方长弈定定注视着,一时竟然忘了回答。
沈宁欢的手至半空,又悻悻缩回,也像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