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辽满心失望,像在集市发现一个称心如意寻了很久的东西,一问,却被告知那只是售罄后仍忘了撤走的样品而已……
正想灌杯酒,沿河的岸边几十米外突然闪过一道幽幽的白光。
有人!?朱辽脚步一顿,侧身蹲了下来,竖起耳朵。身后却突然伸出一双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唔……”惊吓之余,她用眼余光往后瞟,却是于晋。
“嘘——”于晋把食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用眼神示意着,身后,秋藤丛。
河边只剩一只灯笼,白炽的光芒透过砂纸,晕出一小片光明。晃晃悠悠的灯笼,照亮了主人身上的华服,和价值不菲的翡翠。低沉的谈论声由远及近,内容让人顿生寒噤。
“若是这回使臣还不能中用,怕是襄王的棋子要被打乱。”一道年近中年,嗓音微哑的话语响起。另一人手持夜灯,附和道:“不能全靠使臣,那位身边如鱼得水的老臣个个眼镜毒辣雪亮,想要做点小动作,不容易。”“我本以为,那老不死被俘后,大明大势已去,没想到这后起之秀竟然一不留神,成长这么快……”
晚风微醺,好不惬意,却吹得于晋和朱辽一阵寒意上涌。
襄王,是十年前带头叛乱的藩王头目。
“那位”,自然是——目前身加黄袍,坐在龙椅上的那位。稚气已脱,唯显帝王之姿。
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在对方眼中读出了一道讯息——六部有内奸。于晋又把两人的头埋得低了一些,面色凝重,眸光冷峻。朱辽却面色十分苍白,十指攥紧。
于晋这两年常年在边域督察历练,故不知道在京城中心到底发生过什么。而朱辽记得清清楚楚——一年前皇帝铲掉的户部侍郎和被诛族的史部郎中,原本只是贪污**大军中的小小两位,皇帝却用了最为严厉的刑法对待他们,本以为是杀鸡儆猴,如今……
六部到底没那么简单。
最紧张的情况过后,“和平”时期间,边疆众藩国每年都会派出一名使臣,带上地方布匹和精美金银首饰,参加宫中的大型宴会,去年朱辽就是在太后的寿宴看见的使臣。襄王目的很简单,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使臣用作探子,到处打听和挖出朝廷的政局,还会去京城大街小巷有名商户和官吏王爷的家里串一串,虽然自然收不到什么好脸色,但皇上当这使臣没卵用,睁一眼闭一眼,别人也懒得撕破脸,至多饭后啐几口唾沫罢了。
而后没几个月皇上却对自己的左臂右翼猛然发难,又贬又杀。
——原来小叔是在那之后发觉了什么事。
朱辽脸色难看得可以吓死个人,于晋见说话那两人低声嘀咕着渐行渐远,身子往后一靠,坐在潮湿的草丛上,左手轻轻按压着左腹,不知道在想什么。
“于晋。”“嗯。”
朱辽把今年来宫内的大事和心中所想全部抖出来,一件件事,杂乱无章。而她找不到一根弦丝能够把它们串起来。
末了,于晋叹口气,拍拍屁股站起来,笑道,“现在真的不能不找他了。”
“……嗯。”朱辽望了望方才提灯那两人离去的方向,捏起一块桃花丁啃了一口,另一只手抬起来挥了挥赶人。“辛苦了辛苦了,小叔大概在关城门的时间就浪回来了。”
“这天下还真是越和平越让我心慌。”于晋告了个别,沿河向热闹非凡的河灯区走去。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色彩霓虹中,朱辽斟了一杯酒,在脑海里搜索着那两个人的声音,很耳熟,低沉……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突然,朱辽猛地站起来,碰倒了脚边一壶清酒,晶莹剔透的酒液倾倒而出,浸入草地里。她双眼凸了凸,眼底微光荡漾。
这两人的声音她今天中午刚听到过,在备席的场地上。
“——皇上什么都好,就是这个年纪了,还不开窍。”
“是啊,皇上也是该纳妃了……”
当时,她幸灾乐祸地偷窥着小叔绿着脸默默从后门遁了出去。
晚上的风冷嗖嗖的,她复杂地望着那俩人离去的方向,慢慢抓住了衣角。
今夜的斋宴,没了天子的凌厉眼神,一夜时间偷偷做些事情,足够了。
………
亥时。正殿内。两个人围着案桌,席地而坐。
“皇上,我……”于晋微微俯身,正要说些什么。
“行了你行了,咳。”皇上微醺地眯眯眼,“都是虚的。”
一股酒味。“你跑去喝酒了……”
“唉……”皇上捞过一只蒲团垫在自己背后,仰面一躺,有气无力道:“我……才不要纳妃啊……”
于晋左眉挑了挑,沉重的心情平复了丝丝,按耐住内心要吐的一堆话,轻轻敲了敲桌子,道,“无垠,对六部的官吏,你有没有什么看法?”
末了半晌,无人回应。
于晋探了探身子,“无垠?”
他一看,便愣住了。
皇上抱着一只白绒蒲团,婴儿般蜷缩着,一身龙袍被卷得皱巴巴,安静地用双眼平视前方摇曳的白烛。眼里有太多意味不明的东西,似是夜中星辰,又似风露中一簇渔火。
“我杀了一个史部郎中。”他轻轻启唇。
“我听说了。”于晋摇了摇头,惋惜道。
“你记得吗,”皇上迷茫地抱紧了手中的蒲团,道:“史部郎中,李垠渊。”
李垠渊?于晋眨了眨眼,突然色变,“……李…李垠渊?”
“……父亲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