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瀑般的长发泛起迷人的涟漪。仿佛濒死的流浪汉终于得到了一块散发香气的面包,仿佛高塔中的囚犯终于获得了一跃而下的机会。
笑声渐止,只有一丝浅浅的弧度停驻在嘴唇边,半精灵沾满血污的脸酷似刚刚经历了厮杀的野兽。
这个纠缠他十几年的梦魇又一次在眼前上演时,他发现他已经不惧怕它了,因为有更重要的事物取代了它的位置。
他的人鱼,他的姑娘,已经安全到达了海边。她会投入养育她保护她的大海的怀抱,将这一月来经受的一切当成短暂的噩梦。现在她醒了,困扰她的梦会被扔进角落里。
她会在沉静美丽的海浪与同族的爱护中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这么一想,好像含在喉间的滚烫甜酒终于被咽下,好像漫长的美梦终于结束,舌尖品尝到痛快的释然。
“请允许我做一个选择……”
伊格尼兹捏住银叉,轻轻一转。世界轻易地扭转,时光轻易地奔流,一切发疯地暴长从曾经回到现在。银发尖耳的半精灵从捂住空洞右眼不知所措的幼童变回如今沐浴龙血、年轻强壮的弑龙者。
银叉最终指向黑棋子。
塞西尔疑惑地打量着伊格尼兹,他文雅地微微躬身,转身走向大门。
他能听到钟表有序转走的声音,炉火咀嚼木柴的声音,门外怪物与夜风此起彼伏的嘶吼声,自己由失控转向平静的心跳与呼吸,还有幻觉般萦绕着的,一条小小的人鱼的喜怒哀乐,柔软的哭泣呓语。
他想起自己此前一直是无神论者,因为神灵并不喜爱他,他也看不到精灵族在生命终结时目睹的代表新生的圣洁灵光。
可现在他看见了,从另一些事物上散发出足以取代星辰的灵光。
光照进黑暗里,而黑暗接受了光。
伊格尼兹从容地推开大门。
“好奇怪啊,”塞西尔歪着头,疑惑不解,“他不是说世界上没人愿意去死吗?自己又为什么主动跑出去送死?”
林德不回答,他知道对于那个半精灵来说,重点在于“主动”而不在于“死”。
塞西尔很快把这点疑惑抛诸脑后,她在餐桌上蹦蹦跳跳,哼着歌用指尖的鲜血涂染自己的嘴唇,直至嘴唇如玫瑰花般鲜艳欲滴,又转头搂住林德的脖子在他脖间的符文上亲了一口,烙下鲜红的吻痕。
“不准擦掉哦。”
林德有点恍惚地想起签订新契约时听到的誓词。
――“安斯艾尔·林德,从此你将为我耳眼,为我血骨,你将在我生后生,在我死前死。我将为你的一,你的二,你的过去与未来,你的始与你的终。”
他答应了。
塞西尔自言自语:“赫蒂还真是,为什么总要蜗居在城堡里,外面明明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
“我决定了。”她说。
“什么?”
“我们出去吧,”她兴奋地说,“你给我看的童话书和水晶球里有那么多美丽好玩的地方,但那些都是假的虚像,我想要真的……让它们都成为我的!”
塞西尔不知从哪里取出来一副地图,在图上戳戳点点。
“先是嗯……索伦、瓦耶、瑞尔城……”
第一日,索伦、瓦耶、瑞尔城亡。
稚嫩的话语与他曾经在占星台上做出的预言一一重合。
“再是……布莱、伦迪、哈得利城。”
第二日,布莱、伦迪、哈得利城亡。
林德的头剧烈地疼了起来。
“最后,唔,永恒之塔和教皇城。”
第三日,神没,人序错乱。
白嫩的指尖最终停在大陆最中央,也停在他的心尖上,他的心脏莫名一抽。他教导过那么多学生,孩子们在这个年纪脑子里都充斥着奇思妙想,但从来没有一个像塞西尔这样说出幻想的同时就拥有将其一一实现的能力。
无论那有多疯狂。
塞西尔卷起地图,跳下桌,像一朵掉落枝头的花跌进他怀里,仰头望着他,天真烂漫地笑着说:“去征战吧!”
番外·狄德诺人鱼(十七) 【西幻】第十二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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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狄德诺人鱼(十七)
――出去之后可以先坐船,渡过缇利尔湾就是与精灵海交接的人鱼海。
――我不想去人鱼海……她们一个个都不待见我。
――好,那就坐船一直往上,越过第一个海峡沿着北海前行。那里就和这儿不一样了,有港口,贸易市场,长尾巴的兽人和会说话的玫瑰,不久后到了仲夏……
――我知道,太阳就不会落下了,能看到白夜。
――嗯,太阳会擦着海平线滑过去,最低点余晖粼粼的样子很漂亮,一天能看见两次日落。
――我更喜欢日出。
――对了,我得给你施加一个定位魔法。
――为什么?
――你总是走丢,我再找你。
西德尼朝着北边的龙堡奔跑,一路上踩着海水退去后湿漉漉糊满海岸线的绵软沙层。时不时扑上来的海潮温柔蹭着她的脚踝,远处海浪耸动发出的沉闷吼声夹杂着风的轻鼾,这声音她从小听了无数次,对她而言就仿佛睡前祖母唱的摇篮曲。
大海这样呼唤着她,用湿腻温热的海风挽留她,想引导她回到该去的地方。
西德尼置若罔闻,一路向北,离开海岸,跑进缇利尔森林。伊格尼兹为了安全特地把传送门设在较远的海边,现在反而成了回去的阻碍。
森林里,石窟神像般的树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