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埵。天王殿。
寒冰床前,一个晶莹剔透的天青色琉璃人正在给昏睡的赤眼喂水,只见他抬手落腕温柔娴熟,纯净慈悲的双眸中不时流露出深深的不舍。
自从赤眼第一次因热毒昏厥,这琉璃天人便出现在了四天王天。两百年来,赤眼跟闹着玩儿似的频频发病,全靠此人的甘露妙手保她性命。因三界之中无人知晓此人的来历,毗沙门王便胡乱给他取了个洋气的名字,天医青璃。
青璃住在欲界第四重的兜率天,此天分为兜率外院和兜率内院,外院是欲界天人所居住的无忧垢土,富贵荣华,歌舞升平,内院则是即将成佛的补处菩萨讲经说法的清净道场,精进勇猛,不退菩提。青璃与众多勤于修行的天人同居内院兜率宫,除了隔三差五下界帮赤眼治病,剩余的时光都留在这宫内干活打杂,参禅用功。
方才青璃正清扫着院内掉落满地的宝莲花瓣,就听得毗沙门王在院外隔墙呼救。得知是赤眼发病,他立马放下扫帚,跟随天王下界而去。
趁赶路的空档,青璃决定提前向毗沙门王辞行。
昨日他在禅定中得知,自己生死大限已到,即将前往南赡部洲投胎为人。历经数世轮回,等到他那无量劫前的师弟修成正果,再跟随他出家学佛。
青璃明白天机不可泄露,自然不会将定中因缘向毗沙门王和盘道破,只能简单解释道:“天王,这是我最后一次帮赤眼治病了。估计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入胎去了。”
这番话青璃断然不敢亲口对赤眼说,因为他不止一次看到赤眼吃掉了想要离开她前去投胎的夜叉族小伙伴。夜叉食鬼吃人本是天性,但像赤眼这种一言不合就嘴对嘴将对方当成凉粉儿呲溜一下吸入腹中的变态吃法他却第一次看到。赤眼不止一次夸奖过青璃长得好像果冻,眼神之中极尽饥渴,所以,纵然借他一百八十个胆,他也断然不敢当面向她告别。
一听青璃要走,毫无心理准备的毗沙门王茫然错愕:“去哪儿?去多久?”
“此去南赡部洲也用不了几日。只不过,再下一世去哪,能不能重回天宫与你们重聚,就只能随业而定了。”青璃伸手揪了一小撮白云,凑到嘴边轻轻一吹,云絮便如人间的蒲公英般分崩离散。
神识似种,业力如风,缘分为壤。虽然人间四百年只是兜率天一昼夜,弹指即过,但一旦带着隔阴之谜入了那习气深重的人道,再精进的修行人都不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毗沙门王一听慌了神,忙厉声喝止道:“你不能去!你去了赤眼怎么办!”
“天王,只要不出三界,生死流转,终不由人定啊。赤眼自有她的造化,以后的路就得靠她自己走了。”青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照顾赤眼这么些年,青璃可以说是竭尽全力,但始终有一件事让他内疚不已,思来想去还是得在临行之前叮嘱天王一遍,于是鼓足勇气向毗沙门王问道:“天王,宝物的事有眉目了吗?我走之后,您务必勤加寻找,切不能懈怠呀。”
青璃不提这茬儿倒罢,一提便似朝毗沙门王的心窝里捅了一刀。
想当年,早在赤眼第一次发病的时候,这青璃就告诉过毗沙门王,想要根治赤眼体内的热毒,只有找到世间最清凉的宝物。只是这宝物是什么他也不得而知,只能靠天王自己去寻。
于是毗沙门王立刻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四处寻访,先从龙宫寻回一张由八万四千颗摩尼宝珠拼成的寒冰床,再从迦楼罗王处求得一方以八万四千颗金翅鸟心珠填充的寒冰枕,最后亲赴喜马拉雅山求了一条由八万四千捧山尖初雪缝制而成的雪绒被。他本以为自己这水晶埵已是三界之内最寒冷的地方,再加上找回的这三件清凉无极的珍宝,足以应付赤眼的顽疾,可多次实践下来才明白这些甚为稀有的宝物在赤眼暴戾的热毒面前只是废物一件。于是天王继续夜以继日地寻找,直到三界都快被他翻了个遍依然一无所获。终于疲惫不堪的毗沙门王只能自我麻痹自我安慰道,世上哪有什么治热毒的宝物,搞不好青璃就是这宝贝呢,只要有他在,还愁赤眼没得救么,所以近年来便对寻宝之事逐渐松懈了起来。
谁想青璃现在突然要走,还残忍地提起这鬼都不知道在哪儿的宝物,无疑在提醒自己赤眼必死无疑。
正当毗沙门王怒火中烧雷霆欲发之时,面前居然出现了两只提着灯笼的夜叉。原来他们早就守候在这天界交汇之处,只待毗沙门王和青璃一现身就赶回天王殿通报。
毗沙门王这才想起救人要紧,暂收怒气先行回宫。
此刻,赤眼床前早已聚集了一众愁眉苦脸的天人眷属,听夜叉回报青璃已入境内,大殿中紧绷的气氛才略有舒缓,渐渐传出了话语人声。
毗沙门王统领的两大族群,罗刹族与夜叉族,各立一边开始互相推诿。罗刹怪夜叉擅离职守不曾贴身照顾赤眼,夜叉怪罗刹巡城不利未能及时察觉赤眼的异常,眉眼之间电光四射,一场恶战蓄势待发。
说话之间,毗沙门王就踩着七彩祥云携青璃进了大殿。只见他面色铁青直奔殿尾寒玉床而去,衣袖一挥掀翻一众照顾赤眼的婇女,冷冷地把青璃按在赤眼榻前,大吼一声:“救人!”
众人从未见天王对青璃发过如此大的脾气,暗想赤眼八成是凶多吉少,立刻噤若寒蝉,匍匐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如果赤眼死了,这大殿之内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