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终于停下了。
出现在琉璃眼前的确是非常熟悉的风景。
说熟悉,其实也有些陌生。
虽然这曲墙,这松树,还有背后的青山隐隐绿水迢迢都是熟悉的。
不过,她差点没认出这就是自家每年夏天都要来小住的清凉别庄。
首先,雄赳赳站在院门两边的银甲卫兵是怎么一回事?
其次,别庄前那些树上所缠的彩色绫罗又是怎么一回事?
最后,她记得别庄前就是普通山路,现在却铺上了厚厚的黄土,十分平坦,难怪一路上并不觉得颠簸。
最陌生的,就是站在别庄门内台阶最高处的男人。
一身火焰般的朱红长袍,玉冠金勒,在夕阳下看得人眼花心跳。
“还不上前?”
华夫人在琉璃背后催促说。
琉璃愣愣得,提着裙角走上台阶。
这种场合据说总是要绊一跤的。所以她格外小心。
结果走到最后一阶时,还是莫名其妙的脚下突然一个踉跄。
幸亏有一只大手及时搭救了她。
她扭头看了眼华夫人,还想质问是不是故意踩她裙裾让她丢脸。
不过一直跟在她后面缓步前行的华夫人已经闪到一边,拒绝破坏这种英雄救美的美好画面。
金色的夕阳下,男人美如冠玉的容颜格外温润,也格外和善。
“你终于来了。”
他的声音饱含惊喜、怜惜和欣慰,就好像等了她很久似的。
“累你受苦了,琉璃小姐。”
听到这个亲切的琉璃小姐,不知怎的,琉璃就颤栗了一下。
为什么,这种时候,她居然会想到那个人?
明明这一个是这样亲切,那一个是那样邪恶。
更奇怪的是,他只是很有礼貌地用手扶住她的手臂,还隔着重重丝绸,她却莫名其妙的脸红了。
莫名其妙想到另一只手曾经更加贴近她的肌肤,侵犯她的尊严……
天啊,她为什么要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的颤栗显然被他误会了。
“不必担心,现在再没有人敢幽禁你了。”他一边安慰她,一边扶着她朝别庄内走去。
琉璃晕乎乎的,走着走着才突然回过神来。
“你,你……王爷恕罪,民、民女季琉璃见过端王!”
她想要跪倒行礼,却被他的大手阻止了。
相反,她被亲切地安置在他臂弯中。
“在那封信里,你可并没有这么讲规矩呀。”端王含笑看着她,“你我之间,不必这样拘礼。”
他的笑容真好看。
他的眼睛更好看。
还有他的鼻子,他的眉毛……
琉璃恍恍惚惚地想:难怪宝瓶,不,那些女孩子都会那么仰慕他呢。
最难得,高贵如他,对女孩子还这样温柔。
“你的一片痴心,令本王十分感动。”他说,“所以,本王决定如你所愿。”
“咦?”
“你不是在信里说,无论如何,都希望能在今天与本王相会于清凉别庄的黄叶树下吗?”
他示意她抬头看。
果然他们已经站在别庄院内的那棵老白果树下,头顶叶子金灿灿的,嗯,有点晃眼。
“庄园里已经清扫干净了,除了厨娘和几个必须的仆人,闲杂人等一律都打发走了。不知道这样,是否能满足你‘远离凡俗之人目光的侵扰,于清静之地安享清闲’的心愿?”
她有过这样的心愿吗?
好吧,她完全不记得当时宝瓶口授了什么。只记得句子都挺长的,害她重新挤了好几次中指。
“菊花也按你的要求布置好了。”
“菊花?”
端王牵着她的手,一直走进内院。果然数十盆名贵菊花争奇斗艳,当中小石桌上还安排了几样酒水点心。
“愿与君同醉东篱,共梦南柯。”他柔声重复着血书绢帕上的话。
这边明明是朝西向呀……琉璃呆呆地想。
“为什么皱眉?”端王凝视着她,“莫非本王的这些安排,还不能让你忘记这些天所受的羞辱与折磨?”
琉璃惊恐地发现,眼前的美男子脸色说变就变。
“王、王爷……”
琉璃突然想起宋氏那灰败的脸色,还有传说中一直没有回来的宋承恩和两位掌柜。
“不,不,我只是有些头晕。”
“头晕?”端王伸手放在她额头上,眼里闪过一丝怒意,“被家人那样对待,你当然会气坏身子。”
“不,不,我没有生气,这只是饿得头晕……”
“饿?你今天还没有吃饭吗?”
“昨天也没吃……”琉璃偷眼瞟向石桌上的点心,好希望端王就此开恩,放她去吃几块。
端王却关切地抓住她的手不放。
“两天都没有进食?该死,他们竟然想把你关起来活活饿死!”
不会吧?
琉璃吓了一跳,赶紧替家人解释。
“我只是被禁足几天,这是季家平时就用的家法教训,并不能算什么羞辱折磨。毕竟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错。”
端王哼了一声:“情由心生,跟随自己的心意大胆追求,琉璃小姐你何错之有!”
琉璃眼圈一红。
自从她痴心恋慕高天士以来,做了无数蠢事,也被人笑话了无数次。
这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说大胆追求并没有错。
说这话的人,又是这样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长久以来藏在心底的委屈决堤而出,变成了一串串眼泪。
端王瞧见眼泪,更加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