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五分钱呢,一个月动辄五六块钱,除了洋人和有钱人,谁用得起?”
奥本海默勉强听懂大意,似懂非懂撇撇嘴。
她心想:幸好现在没有烤箱微波炉空调电冰箱这些大功率电器,否则一个月三五十块逃得了?
转而又想,若是没有了战争,那么他们的研究成果更可能转向于可控慢反应堆。那时候,中国大地上人人用得上电的情形起码提早五十年。
她正一腔热血的展望着未来,拎着刚买来的东西送奥本海默走向电车站,便听得那对刚才还卑躬屈膝慈眉善目的杂货店老板说:“三更半夜,穿得这么花枝招展,和洋人明目张胆夜里出行。还不是政府派给洋人陪过夜的陪酒女?陪|睡陪得洋人心花怒放,赠她去住有电又有自来水的公寓,真就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了?呸!”
那位老板没讲上海话,不知讲的哪个地方的方言。她勉强听懂大概。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位杂货铺老板。他决计没想到她有勇气回头来,还是带着一点垂怜与悲哀的神情;那一眼将他盯的又惊又怕,整个一个激灵。随后,奥本海默见她回头,也随着她目光看向身后战战兢兢的杂货铺老板。他眼神本就阴沉,这一眼干脆将他吓得进屋去躲起来了。
“怎么了他?”奥本问道。
“没什么,可怜人罢了。”
她不知那店主与陪酒女郎有过什么过节,但这段话听得她心酸。不为自己,为那被骂的全上海派去陪洋人寻欢作乐陪酒女郎。不过都是可怜人,有人辛苦操劳,有人一步登天。来这十里洋场上谋求生计,谁人都不容易。政府与洋人也有罪,为什么挨骂的偏是她们?
电车站离公寓楼需穿过那条暗巷,不过五分钟脚程。奥本海默从未想过在这片繁华大地上,一位女士从距离家门口五分钟的地方步行回家会遭遇什么;自家门外五分钟脚程,她自然也不强求他送。
从电车站到巷子口这段路不过十余米,突然竟有人跟了上来。
往前光线越来越暗,她加快步子,后面跟随的脚步也越来越快。迎面走来两名法国巡警,正对灯光,见她神色慌乱,对着她身后喝斥一声:“你跟着这位女士做什么?!”
其中一位法国警察捉着她的小臂将她拽至身后,迎着灯光,她看清来人是个个头不高的小眼镜。
那人讲着不太熟练的英文:“我是广告公司的猎头。刚才偶然在电车站见到,觉得这位女士十分适合作我们一款香烟广告的模特……”
看那人衣着形容,似乎真的是一位猎头模样。只可惜法国人似乎见不得人同他们讲英文,一巴掌迎头呼上去,在空旷黑暗的巷子里一阵响彻云霄的回响,这小个子哪里承受得起?
脑袋被打偏过去,扭过头来时,两道鼻血流淌下来。他慌忙从衣服兜里掏名片,卑躬屈膝的递上来说:“你看!哈德门香烟的,我姓陆!我真的是替这家香烟公司寻模特的……”
不等她回答,那法国人又是出其不意的一巴掌往他脸上去招呼,这一巴掌比上一掌更重更狠,他一个发懵,整个半跪坐在地上。
法国警察说:“大半夜跟踪年轻女郎,竟敢自称拍广告的?这两巴掌教你长长记性,滚!”
楚望慌忙将话翻译给他听:“我以为你是歹徒,实在对不起——我不拍广告,你也请快走,他们不会想听人讲英文的。”
那人死里逃生,拔腿夺路狂奔,也不再考虑自己的业务了。
那两位法国警察生的魁梧,竟几乎高出她一个头。巨大威压下,她后退两步,小声用法语说:“实在太谢谢了。”
说罢毫不犹豫,转过身大步往家走,距离第二盏灯更近的地方,后面高耸的巨大黑影几乎将她整个覆盖住。随后一只沉沉胳膊搭到她肩上,几乎将她整个压垮。
一个粗重的呼吸近在耳侧,一下一下呼在她耳廓上;巡警用暧昧不明的法文对她说:“租界夜里不太平,像您这样漂亮的女士夜里独自出行,怎么能少的了一位护花使者?”
她使劲推了几次那只胳膊都没推开。为免激怒他而死无全尸,她笑着反驳道:“我家就在前面,出来散个步而已,不需要护花使者。”
“哦?就在附近?那么能否赏脸让我请你喝一杯?不远,就在爱福森路上的酒吧里。”法国警察意味深长一笑,“这一点小小请求,我想你应当不会拒绝吧?”
即使在二十一世纪的平安世界,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邀请你喝酒或咖啡,都是带着十足性暗示。不拒绝?鬼才信!
她飞快的在脑子里想着应对方案。
在这里冲楼上狂喊一声谢择益,激怒法国警察后,到他从楼上冲下来之前,她的存活率有多大?
或者在经过公寓楼门口向门房求助,他会上来帮忙,并且不会先被法国警察一枪毙命的几率有多大?
过了无数种方案,她从未觉得这条不过五分钟的路竟这么漫长。权衡再三,她用法语问:“你们来中国之前,知道你们应当遵守《在华法国军人犯罪惩治条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