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成了低头认命被驱逐出武行的人。
他有时候转头看,江水眠初春在集市上买的小黄鸭子,已经长成一只跋扈的大肥鸭,她正蹲在那里,揉那只丰乳肥臀的大白鸭的胸口,笑嘻嘻的跟鸭子都能玩好一会儿。
宋良阁想着,自己还是有江水眠的。
只是江水眠却未必需要他了。
他既不能再教她武功,也不敢说出自己现在吸大烟的真相。本来他就不多话,江水眠性子也不热络,就在他的躲藏之下,父女二人说话的时候都少了。
他吸大烟的事情李颠早知道。他一直保守秘密,但在第二年的冬天,还是被江水眠发现了。
宋良阁记得是1921年的年后。而那时候因为新青年报社的出版物有激烈言论,被警察强行封社,她所在的学校又有学生社团大量购买了那本书,就也被巡捕房警察查到,全校就放假,她提前回来了。
宋良阁点了烟倒在床上,醒来的时候,就看见江水眠穿着校服,坐在床边,一言不发脸色苍白。他一时间慌了,江水眠忽然转过身来,把那大烟膏的盒子全都给扔了出去,咬牙切齿道:“你要是戒不了!我就走!我就去上海——不要跟你再一起住了!”
1921年的开春,江水眠陪他戒烟。最后却失败了。
江水眠这两年来,一直觉得失败的原因是因为她。
宋良阁开始戒烟之后的反应太强烈了,他口鼻出血,牙齿松动,整个人都有点人不人鬼不鬼的;开始怕光,也怕见到她,挣扎起来的时候仿佛能把整个房子都拆了,连她也拦不住;安静的时候又像是下一口都要没了气儿,缩在榻上不说话,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
江水眠觉得宋良阁此时此刻心里不知道要有多难过。他绝不想在她面前露出这一面的。
宋良阁每次安静下来的时候,都跟她说:“我说什么话你也别信,那时候喊的都不是我想说的话。眠眠,你知道我的。”
她确实知道宋良阁是有多疼爱她的。
所以他发起疯来求她的时候,骂她的时候,她都可以听到了也强装作没听到。
一个多月过去,戒大烟成没成她不知道,但宋良阁差点被戒烟的事情折腾死了。
她休学了一阵子在家,每天早上都会让白婆做了饭,她端去陪他吃饭。这天进了屋里,宋良阁却没起身,她推了推他,他也没什么反应。江水眠也怕了,碗筷都碰掉了一地,连忙把体重轻的惊人的宋良阁拽起来,才发现他脸色青灰,已经休克,枕头上还有吐出来的黑血。
江水眠这回可算是知道当年宋良阁送她去医院的时候,是怎样颤抖和恐慌了。
等到了医院,结果就是胃出血,血压飙升,极度虚弱。医生说要不是家离医院不远,早上发现的还算及时,再晚一点可能人就没了。
白婆在病床前咿咿呀呀说不出话来,鲁妈从自己住的地方赶来帮着照顾,江水眠坐在医院后头的小花园里,忽然自我怀疑起来。
她到底是在干什么?
就因为戒大烟,差一点,宋良阁就死在家里了。就死在他买了十几年,结过婚,葬送过妻女的宅子里了。她凭什么要求他这样戒烟,她凭什么要他这么痛苦。宋良阁想要戒大烟,不就是为了她么?不就是不想让她失望么?
而她真的要因为戒烟,逼死他么?
江水眠甚至想着,要是她早上真的一推门进去,发现宋良阁人躺在床褥之中,背对她已经凉了,那他对她说过最后的话只会是戒烟时候毫无理智的谩骂,他和她最后一场切磋交手只会是几年前在天津时的玩闹——
她绝对会疯掉,她说不定一头撞死在墙上的心都有了。
她凭什么要求他戒烟。天底下多少吸大烟的人不还好好活着么?不戒也罢,回家就好,她以后可以赚好多钱,她也不出国去读书了,难道还养不起他吸大烟么?大不了控制着他一些就是了!
如今看来,当时的想法有些荒谬。但江水眠坐在医院花园的石凳上,哭的蜷着身子站不起来,她心里只有没人说的后怕,自责。
江水眠太害怕了,无论怎么样,都无法接受宋良阁离开她身边。
李颠找到江水眠的时候,她已经平静的从花园走出来,身上的校服几天没换了,她从贴身的小荷包里拿出几块大洋给他,道:“你知道哪里有卖烟膏的么?”
这次戒烟,就这样夭折,宋良阁自己的虚弱也无法支撑他再跟大烟瘾做斗争。江水眠好像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默许了他再次吸烟,甚至有时候看见宋良阁偷偷吸了大烟倚在榻上,也不多说什么,默默的去给他换些热茶,垫个枕头。
宋良阁虽然没有戒掉,但他似乎也没有让大烟瘾再严重下去。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