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唐诗又回到了褚墨的房子住下了,有时候,我也会去陪她,不过,大部分的时间,她是在医院照顾着褚墨。
因为褚墨一直昏迷着,几乎用不着怎么样细致的照顾,只需要定时地给他擦擦身子,医生交代了,家属的交流会对这类病人会有很大帮助。
她便跟他说很多话,说的很多都是他们以前的快乐时光,那时候无忧无虑,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发生,一切都还是完好的模样,当然,她也会说一些她独自在国外的事情,不过也都是拣令人愉快的说。
等到霖霖差不多放学了,邬巍然就会将霖霖接到医院里来。然后,褚墨的病房就会变得异常热闹起来,充满了小孩子独特的阳光味道。
就这样子,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霖霖身上的衣服变得越来越厚,褚墨却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只有唐诗,还是坚持不懈地跟他说着话。
有时候,说的时间长了,唐诗脸上也会露出失败的神情,也会盯着他的脸问,“你怎么还不醒过来,是不是不要我和霖霖了?”
但是,很快,她这种情绪像是一下子不见了一样,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终于初春的某一天,唐诗还是照常跟褚墨说这话,突然间,她硬生生地停止了。然后死命地盯着握在她手中的褚墨的手掌,看到他的手指开始松动,她才着急地叫着我,激动地不能自己。
我比她稍微保持着一点理智,马上叫了医生来。
在医生的检查中,褚墨闭着的眼睛慢慢张开来,他皱着眉,因为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光亮的缘故,他将手臂抬起来挡住阳光。
然后,他环视了一周,从医生的脸上巡逻到我的脸上,然后目光再回到医生脸上,动了动嘴唇,喉咙发出断断续续嘶哑的声音,“我…我是怎么了?”
医生以极慢的语速回答他,“你出了车祸,昏迷了近半年才醒过来。你有没有感到哪里不适吗?”
他摇了摇头。
听到这个答案,我们都放下了心,特别是唐诗,她的眉目明显舒张了起来。
他又皱着眉看了看我还有唐诗,竟然问了一句,“你们是谁?”
唐诗马上走上去,握着他的手问,“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诗韵啊!”
他摇了摇头,从唐诗手中挣脱开了自己的手,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唐诗确认他真的是忘记了自己,身体都有些发颤了。
我握着她这半年来明显变瘦的肩膀,骨骼都分明了,用了用力气,将她拢了拢。她快要失去了焦距的眼睛才重新聚了神,但却还是茫然地望着我。
我看着她这幅样子,好不容易盼来了希望,带来的却是另一个打击,她怎么能够受得住啊。
这一天的后来,褚墨的父母亲都来了,他一个人都不认识,连霖霖叫着他以前期盼已久的“爸爸”,他面对着这个孩子也只能一脸痛苦地摇了摇头。
医生经过了细致的检查后,归纳了结果。
褚墨的脑中还存在着一个小小的血块,而那个血块正好压迫了记忆神经,压迫的位置不能轻易地动手术,不然危险很大。所以,只能靠这个血块自己消退。当问到血块什么时候才能消退,他什么时候能够恢复记忆时。医生给出了一个极其官方的回答:这个暂时不能够确定,也许血块第二天,第二礼拜就能够消失,可是,如果情况不理想的话,可能十年,二十年都会一直存在着。
唐诗听到这样的回答,差点当场晕过去,我马上扶住了她。
她还是坚持着听完了医生后来所说的可能发生在褚墨身上的种种情况还有针对家属的注意事项,只不过,她的脸色显得越来越苍白,我微微扶着她的身体也在不住地颤抖着。这种无声的颤抖带动着我的整颗心也不住地担心。
褚墨父母的脸色也不见得好看,本来大有希望地,褚墨沉睡了半年,终于醒过来了,可是他却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更何况旁人。
可是,最莫过于痛苦的便是唐诗了。她刚才差点站都要站不住,勉强听完医生的话。
走出医生办公室,她一手轻轻地拂开了我扶在她肩上的手,几乎没有用什么力气,但是我却不得不放开。挣脱了我之后,她独自一个人走在医院走廊上,向的却并不是褚墨的病房,我跟着她一直走,她孤独消瘦的背影在我眼前晃动,看着她并不是很稳定的步子,我的心好像也被紧紧一下一下地抓紧着。
她一直走着,慢慢地走出了医院的后门,来到了医院的花园。
我看着她纵身于阳光中,可是却感觉连阳光也难以温暖她现在冰冷的心了。
我忍不住替她深深担忧之后的生活。她该怎么度过后来的日子呢,之前,至少有个盼头,盼着褚墨能够醒过来,如果他还愿意,唐诗之后就能够跟他好好过日子了。可是,可是现在,好不容易等来了他醒过来,可是他却连唐诗是谁都不记得了,更是忘了他们之间发生过的所有的事情,这让她如何能够承受得住,接下来又该怎么办。老天像是开了一个大玩笑一样,肆虐地折磨着这一对人。
最终,我还是叹了口气,走上前,走到她的身边。我说不了任何话,只能默默地站在她身边,等她缓过来时能够发现至少自己不是孤单一人的。
这一站一动不动地就两个小时过去了,初春的天气还没有从冬天缓解过来,太阳下山后就会变得特别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