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着他走过半圈,遮住了他望向白烨的视野,“虞虽然是一介女流,但也是一个曾走南闯北的商贾,虞不敢妄自尊大,但也算得上是见识广博了。”周瑜没有反驳,他点了下头,江虞继续道,“周都督可记得当年吴侯在时,连夜追都督八百里与都督畅谈饮酒之事?”
周瑜脸上表情松动,想必也是记起了那段过往,他与孙策是推心置腹之交,孙策英年早逝,让周瑜痛惜万分。“伯符待我亲如兄弟,若非他当年赏识,公瑾今日也不会站在这。”
“吴侯兴王罚夷,攻皖城,破严白虎,彭泽大败刘勋,取夏口,退黄祖,下豫章,收太史慈、祖郎成就今日江东基业。”江虞字字抑扬顿挫,说不出的气势,突地话锋一转,迫视周瑜,“虞斗胆问都督,当年和吴侯攻城略地之时,是否觉得酣畅淋漓?都督望见如今江东繁荣景象,是否觉得恣意豪迈?”
周瑜心中热血涌动,想起与孙策并肩作战的情景,他顿时觉得豪气万丈。但一转念沉静下来,他凝视着江虞问,“你想说什么?”
江虞道,“虽然今日侥幸拆穿了曹冲的诡计,但曹操不会罢休。江东富庶,远有曹操暗中觊觎,近有黄祖时时试探,天下英雄想分一杯羹的不少,都督若与仲谋貌合心离,只怕会连累江东百姓,令江东处于万劫不复之地。百年之后,都督有何颜面去见信赖都督的吴侯?”
周瑜沉默半晌,一阵风拂过他的发,他轻轻闭目道,“江大小姐今日之言,周公瑾都会记在心里。人犯还在等着,公瑾先告辞了。”他睁开眼睛,大步朝着外围走去,跨上马双腿一夹马肚,身杆笔直地离开。
江虞方才一通话,以情入理,周瑜不是冥顽不化之人,江虞相信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就会想通。
复又望向白烨,白烨已经站了起来,白色衣角沾上了一点泥沙,她抬手拭去额角的汗珠,回首见到江虞正出神地瞧着她,问道,“周瑜没有认出我吧?”
江虞颔首慢慢地走过去,余光睨见地上的一个小土包道,“这是什么?”
“我就地埋了他,这是他的坟。”白烨循着江虞的目光复又望向那小土包,仓促之间,她没能给这小厮立碑,她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白烨目光遥遥望着天际,有些迷茫道,“免得有畜生咬了他。”
江虞微微动容,眼睛一瞬不瞬地直盯着白烨。“从前做白无常的时候,也会这样可怜你们夺走魂魄之人?”
白烨拍掉手上的泥土,“不,不会。从前见到的那些魂魄都已经变了样子,恶魂恶魄都是凶神恶煞的,不会下不了手。而且,下手的不是我,是万俟尘。”
江虞忽而道,“白烨,我真的倦了。”她没有享受到父爱,没有享受到朋友的真情,她一直和周围的人彼此算计,直到最后,她亲手将曹仓舒送进了江东大牢。
白烨走到她身边,抬起手按住她的太阳穴,轻轻地揉着,柔声道,“你累了还有我,还有姗儿,我们都会陪在你身边为你分担,只要你肯全都说出来。姗儿说我很笨,所以你不要总是让我猜你的心思,我怕有一日我猜不到你在想什么,我怕我会误解你。”
江虞稍仰头望着白烨,白烨专注的眼神闪闪发光,风吹草低,白烨软软的话语触动了江虞心中一块柔软的地方,余光睨向新土盖上的小坟,江虞按住白烨的手背,轻轻道,“我们回去罢。”
白烨感觉到她手心温热,“嗯。”
回到江府,听见江老不在,白烨替江虞松了一口气。那位江老对江虞苛责严厉,动不动就罚江虞跪着,白烨替江虞觉得难受。但江虞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些,一句话都未曾辩解,老老实实去院中跪着,一跪就是一整夜。
时间匆匆流逝,自抓住曹仓舒之后又过了几天。吴郡似乎风平浪静,周瑜和孙权也都没有动静,但白烨知道有些事情正在悄悄发生。曹仓舒所说的九转丸能令人上瘾,想必孙权和周瑜此刻正着急此事,故而没有空闲来理会江家。
“江家是靠姐姐一手经营才发展起来的,”江姗不知何时站在了白烨的身边,那日她听说了关于曹仓舒的所有事情之后连连惊叹不已,一直责备白烨瞒住她,甚至想和白烨断绝往来,幸而江虞安然无恙,否则江姗势必不会放过白烨,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和白烨站在一起隔空望着房中的江虞了,“江府所有的支出也都是靠姐姐,作为一个父亲本应是家中的支柱,但如今却要靠女儿来支撑,父亲心里一定不好受,所以便待姐姐严厉了一些。”
白烨摇头道,“江老爱面子,但非要用这种方式来表现他的尊严吗?”
江姗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要对白烨说些什么,但最后憋了回去。沉默了一阵后,江姗道,“你是不是不回阴司了?”
“我也不知道,”白烨无奈苦笑,“这种事情不是我能决定的。”
“若是有机会回去,你会回去吗?”
白烨扭头看着江姗,她的大眼睛里带着一种希冀,白烨喜欢这样漂亮的眸子,温暖舒服,总让人想到阳光,“我会想办法留下。”
白烨这几日不单眼睛隐隐作疼,连太阳穴也开始疼痛了起来,有时候她甚至看不清楚铜镜中的自己,有时候她听见了江虞在叫自己的名字,但实在看不清她在何方。她伪装得很好,没有让任何人发现她的异样。
江虞手上笔走龙蛇,余光却早已睨见了站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