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相国寺,为国祈福。
永安八年,白后日渐淡出视野,太后为皇帝挑选贵女充实后宫,便有了左都御史杨万名长女杨平、柳阁老独女柳如意等人进宫为妃为嫔。
莺燕环身,午夜梦回,他可还会记得那一袭照亮荒芜的红衣?
白贞……
谁敢不认识白贞这个名字?
挽月忽感脸上冰凉,伸手一摸,才发现出神的时候不自觉淌了一脸泪。
“看他人,倒时常有感于心,到自己,却如槁木死灰,哪怕是报复高书远的心,也并不见得有多强烈……”她喃喃自语,饮一口凉透了的花茶。
茶凉凉滑过脾胃,她自嘲地笑了笑,死灰好歹还是燃烧过的,自己只能算一潭死水。不过,像那样的燃烧,还是不要了罢!世间男子,往往痴于“未得到”,悔于“已失去”。与其用一身伤去看透一个人,倒不如心如止水,冷眼旁观一幕幕世间戏。
素问隐在梅树下,目光微闪。不知秦姑娘这一身制毒解毒功夫哪里得来的?娘子倒是吩咐过绝不许打探秦姑娘的私事,不过……谁也不能阻挡年近三十老姑娘的好奇心!此次娘子派自己贴身保护她,兴许可以一偿夙愿。
她用指甲轻抠着梅树皮,想起了五年前初见秦挽月的光景。
那一年娘子生辰,太后往大相国寺送来福饼,皇长子亲手递给娘子。嬷嬷看着娘子吃完,才恭恭敬敬退走。
那之后,娘子就病倒了,就连药王谷药王也无计可施,相熟的平泰庵住持慧静师太精于针炙之道,娘子请了旨长住平泰庵,由慧静师太施银针续着命。
娘子不让传信回镇南王府,素问灵柩只得四下寻访名医。无意间听说京城回春堂有位真正当家的能人异士,寻常人是见不着的,需合眼缘。二人便寻了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潜到回春堂密室,堵住正在制毒的挽月……
十二岁的小娃,看起来就是个小药童,手中握着几只白玉瓶,将各色粉末和液体混在一处,双眼闪闪发亮,像是在摆弄心爱的玩具。二人到了近前,认出了那些——断肠草、鸩、砒霜、乌头、鹤顶红。
再看这小娃,瘦瘦的,完全没发育开,直到现在……素问想起挽月平平的前胸,不禁轻咳一声。
小娃到了平泰庵,见到娘子,探了探脉,念了几句她们听不懂的“离火坎水主”、“偏震”、“夜对之以坎主离辅”、“日对之以离主坎辅”“还需补以艮”。说罢,匆匆返回密室,鼓捣了半天,弄出两小包黑乎乎的怪味粉末,吩咐日服一剂,夜服另一剂。奇的是,两剂服完,娘子竟痊愈了。
娘子岂是好相与的?后来,送福饼的嬷嬷也患上了娘子那病,没治好,走了。听闻太后发了一阵恶热,病愈后似乎忘记了娘子还住在平泰庵,也不着人来请娘子回大相国寺。一晃五年了。
娘子三十五岁生辰快到了呢……
十五年前那场宫变,亲如兄长叔伯的人,一个接一个战死在眼前,他们用自己的血和肉,拼尽全力保住娘子,以及尚未及笄的双生姐妹素问灵柩…谁知还救下一头白眼狼!
素问回神时,发觉脸上冰凉一片。
找挽月谈谈心吧。有时觉得,这挽月压根不像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倒是比娘子还要老道些……
算上四十岁的前世,挽月老妖如今已年近六十了。她心大,看事又比旁人稍微通透些,眉眼间并没有老态。
其实对沈辰的少年心性,挽月是既不解,又羡慕。比如窃了古人诗词这事,可美其名曰弘扬中华文化,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若还嫌稍有不安,便说这诗词不是自己作的,旁人问及,又说不上来是谁作的,只称出自先贤之手。日子久了,有没有“先贤”一目了然,众人也就心领神会,噢,“先贤”作的。更是另一重无形装逼的境界了。偏生她对这种事情没有丝毫兴趣。
窃书算不算得偷?窃书的“书”,究竟是书本的书,还是书文的书,那就仁者见仁了。
挽月正想得欢脱,见青衣一闪,素问从窗户跳了下来。
“映花。”挽月见素问眼眶隐隐泛红,便唤丫环,“去烫几壶酒来,我与你素问姐姐一醉方休。”
这些年来,挽月和白贞时常见面,连身边的人都相互熟识了。
对饮半晌,二人皆无醉意。
“姑娘…如此海量!?”素问惊奇。
“自然。”挽月笑道:“只是不和白娘子一道吃,万一醉了不小心说破了她的身份,日后我还要跪她不成!”
素问噗嗤一笑:“就算说破了,娘子也不是那样迂腐的人,非得受着虚礼。再说…娘子如今凤凰落草…”
说到这个,她情绪低落,仰头连饮了三杯。
“听闻当今圣上清俊无双,若是再有娘子的风华,那位去邪公子,不知可通音律?”挽月问出了心中疑处。
“呃,”素问怔了一怔,“姑娘竟疑心唱歌的是大皇子?不是的。”她摇了摇头,满脸哀痛:“他自五岁时便跟在太后身边,如今…其实那一日的福饼是他亲手递与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