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的碎石砸出了一个小缺口,他只看了一眼,就把它扔进抽屉。
他应该昏迷了很久。
房间里的挂钟被李文森逃出去时拿去砸了玻璃,他此刻没有时间观念,只能通过伤口愈合的程度判断时间大约已经过去了48小时。
如果他猜得不错,ccrn已经不在了。
带着他的小姑娘一起,消失了。
就他最后看到的景象,大地塌陷、山川翻转、海水倒流——上帝见人间极恶,降下大洪水,没有什么建筑能在这样剧烈的沉陷中幸存。
而她明明与他一墙之隔,他明明听到她敲击墙壁带来的摩斯码暗号……可当墙坍塌时,他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什么都没有找到。
乔伊修长的手指撑住额头,把失血的晕眩感压下。他腹部缠着绷带,骨骼撕裂一样疼痛,却浑然不觉,像往常一样走到衣橱边想拿一件衬衫,刚打开橱柜,就看到她的衣服还挂在他的衣服边,都是各式各样的裙子——黑色蕾丝的长裙、黑色带祖母绿的宴会裙,还有黑色小羊绒赫本裙,裙摆坠着小颗珍珠。
就像……就像她没离开一样。
他的视线在那条裙子上顿住。
他握住她的衣袖,细腻的羊绒在他指尖下,宛如她的肌肤。
乔伊站在黑暗里。
许久,他慢慢抬起手,遮住眼睛。
窗外是大海和莽莽苍苍的雪松林,白色亚麻窗帘在微风里起起伏伏,一栅一栅光格的影子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头抵着深色的胡桃木,手指在光影里微微颤抖。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可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就知道他在痛苦,窒息一般的痛苦。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从衣橱下的抽屉里找到自己的备用手机和备用电话卡,开机,把李文森的号码输进去,保存为唯一联系人,随即放进口袋,平静地打开卧室门。
凌晨的客厅里居然还零零散散地坐了五个人,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一言不发。余翰坐在扶手椅,谢明斜靠着窗台。还有一位是医术连他都不得不承认的年轻医生,正神色凝重地翻着医疗案例,唯一的声音就从这里传来。
似乎谁也没想到他会现在醒来。
所以所有人都在等待。
一个面容极其美丽、和他有七分相似的女人原本坐在沙发上抽烟,看见他,手上的烟一顿,差点掉在地上。
“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
女人站起来,动作之大几乎撞倒茶几。
她穿过客厅,双手竭力冷静自持地抱住他,想亲吻他的脸颊:
“你沉没了太长时间,我们找到你时你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失去了生命特征,昏迷了整整两天……我差点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乔伊任她吻了一下,就伸手拂开她的拥抱。
随后,他握住她的胳膊,把香烟从她指间取出来,按灭在茶几上,语气平静:
“这间别墅写在我未婚妻名下,妈妈,是她的私人财产而不是我的,你不可以没有主人允许就在这里抽烟。”
“……”
他美丽的华裔母亲站在那里,望着他的侧脸——这张脸没问题,她的孩子从一出生就是这幅全世界欠了他一张出生证的死表情,他对书本的兴趣大于对母亲的兴趣,生来不会撒娇、不会亲吻、不会拥抱。
可这个反应,太正常了。
正常到……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乔,你还好吗?”
她转过身:
“抱歉,我只来得及救你,我们很想找到你的女朋友,但当时整个ccrn都成了废墟,无论怎么用仪器探测都没有发现她任何的生命迹……”
“不是女朋友。”
乔伊头也不回地打断她:
“不是女朋友,是未婚妻,妈妈。”
“……我的错。”
她看着他冷漠的神情,走到他面前,捧住他的脸:
“乔,你不能回避这个问题,你的未婚妻,她……”
“我知道你们没有找到她。”
乔伊再一次打断她,走到吧台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再转过身时,他目光像极地深水里的冰片似的,慢慢扫过房间里唯二的警察:
“因为如果我的未婚妻被你们找到了,警务处的人恐怕就没时间坐在我这里喝茶了,他们会守在她的床位边,等着她、盼着她。一旦我的未婚妻醒来,他连口水都不会有时间喝,就要面对你们连珠炮似的审问——哦,也不能叫审问。”
他轻声说:
“她毕竟舍身救了这么多人,你们的手段总要温和一点,对不对?但也摆脱不了一个目的,那就是追问出ccrn地下那绝对不能外传的、象征着人类飞跃的巨大秘密——你们此刻坐在我家的目的也在于此,难道我还能指望警务处的一二把手会因为关心我的身体就彻夜守在我的客厅里吗?拜托,他们可是连我未婚妻的性命都没有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