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泼贼,将俺行李财帛还来!”
那青面汉看看赶到跟前,忽地站住。只见他猛然发觉自己那一担子财物丝毫未动,静静就放在路边。而山石上靠着的两个汉子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眼神颇为玩味。他是个精细人,顿觉异常。当下收了火气,沉吟片刻,闭了嘴巴,直低着头上前挑了担子便走。
忽闻耳边风声一紧,他急忙避闪,斜刺里只见一根长枪飞掷身前十寸处,柄端兀自嗡嗡作响,那汉大吃一惊,忙将担子一丢,下意识握紧手中朴刀,颇为警惕的朝这边张望。
只见这边一个八尺汉子早已站起,提枪在手,朝他做了个请的姿势,那青面汉见躲不过,叹了口气,只挺着刀,便要上来厮斗。
忽听这边一个声音传来:“杨制使,你那朴刀只防得住庸人,须防不住我兄长!枪都给你预备好了,就让我等开开眼,见识见识传说中的杨家枪罢!”
那青面汉心中巨惊,看情形今天是不能善了了。对方既然摸清了自己的底细,还敢只两个人便来劫道,要不是疯癫到嫌命太长,便是自信能压得住自己。
想到这里,杨志手心渐渐汗湿,眼睛不自觉便往那担子上瞟去,却哪里还有那把家传宝刀的影子。这个举动马上又引来对面一番言语,只听那白衣书生笑道:“制使,我兄长也有一把如此宝刀,可惜现下不在身边,不然倒是可以陪制使耍耍!”说完那人戏耍般的将出杨志的家传宝刀,啧啧赞到:“好刀,好刀!”弄了一会,朝杨志笑道:“制使今番还是使一回枪罢!”
杨志哼了一声,就势把朴刀往地上一插,只见这条朴刀稳稳当当立在地上,刀口入地颇深,须知这寒冬腊月的土地硬得跟块钢板一般,这手功夫着实了得。林冲见状极为赞赏的叫了一声好,杨志闻言苦笑一声,上前拔起那杆同样深深插入地心的长枪。
见那青面汉取枪在手,林冲抱了拳,喊了一声请,便见杨志跳入圈内,与林冲厮杀起来。但见枪花灿烂,杀气弥漫,一个是擎天白玉柱,一个是架海紫金梁。那个没些破绽高低,这个有千般威风勇猛。一个尽气力望心窝对戳,一个弄精神向胁肋忙穿。两人你来我往渐渐战至一百余合,眼见林冲是愈战愈勇,气势如虹,而杨志则是愈战愈惊,心中大骇,暗暗叫了声苦,心道:怎地在此处遇到如此高手,只苦脱不得身,若再这般下去,莫不是要把性命留在此处?
看看两百回合已到,林冲瞧个破绽,忽地跳出圈外,抱拳笑道:“杨家枪法果然名不虚传,杨制使,小可林冲,得罪了!”
杨志一惊,慌忙收枪回礼道:“我恰才还在疑惑,原来真是教头!”说完一叹,只道:“端的好林家枪,只是杨志无能,辱没了先祖,却不是杨家枪便输与了林家枪!”
林冲见说含蓄一笑,道:“杨家枪法天下无双,谁人不知!却才多有失礼,哥哥和我只想请制使上山喝一碗水酒,又怕留不住制使,这才出此下策!得罪!”
见杨志此时倒是心悦诚服的和林冲叙起交情来,王伦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微笑来。
想原本轨迹中杨志与林冲斗了三十回合,被那老王寨主喝止罢斗,在此之后,杨志正眼也没瞧过林冲,就是老王寨主怕这制使官小觑了梁山之人,言语中借了林冲的势,提到这位八十万禁军教头的名号,杨志竟无任何表示,只做未闻,连起码的礼数都没有,直接便把曾同殿为官的林冲忽视了,接话时也只是朝那王伦讨要行李,再无一丝赘言。不知这般轻视的行径,叫原本便身处尴尬境地的林教头做哪般想。
王伦暗暗摇头,这位将门之后还真不是一般的心高气傲啊!
任你武艺高强,但只要落草,即便是林冲,也与梁山上其他头领一样,在杨志心中便如同方才照面时那声“泼贼!”一般,统统被其打上了鄙夷的标签。
这位身负祖上荣光的大宋死忠,一心只想靠着这身本领得到朝廷的认可。为了重振败落的家族声誉,只要能换来封妻荫子,光耀门庭,即便投入奸臣门下亦甘之若饴,只可叹他命蹇时乖,在高俅手下办砸公事,失了花石纲,在梁中书手下又办砸私事,失了生辰纲。结果两次都不敢复命,事败逃散江湖。如果他真想要在大宋官场上一条道走到黑,或许投靠久掌军权,连连用兵的童贯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惜老天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要不是在卖刀时杀了泼皮牛二后敢作敢当,显露出他的赤子底蕴,总算叫他没有彻底堕入陆谦之流的小人行列中去。
杨志有原则,虽然只是一些做人的基本底线,但在此浑浊世道也算难能可贵了。但他这样的品格却又同时限制了他。若想在奸臣手底下厮混出个人样来,他身上的这些优良品质恰恰又会变成阻他上进的绊脚之石,注定了有底线的他不会成为奸臣倚重的心腹,充其量只是一粒可悲的棋子,逃不脱一点一滴被榨净剩余价值的悲惨命运。
想到这里,王伦轻叹了一声,上前道:“听闻制使途径小寨,王伦忝为地主,便请制使上山喝碗水酒!”
杨志左右为难,眼前这白衣王伦手段不凡,先硬后软,倒叫他无法拒绝,但他实在又不敢上山。似他这般的精细人,又怎不知绿林中的伎俩?江湖上强拉人入伙之事难道还少见了!
若仅仅是一般山寨倒也罢了,仗着绝伦武艺抢下山便是,谁拦得住他?可这林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