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华鸢背对着北堂朝,两个肩膀突然抽了一下,季华鸢一哽,酸热之气上涌却立刻便被自己压下去。过了一小会,季华鸢回过头来,面上没有半分失色,反而更像是带了几分初回帝都东门受训时毫不在乎的神色,只有那眼眶,像是要出卖了他似的,微微有些泛红。
呵,我还以为我要闹到多大才能逼北堂王对我下逐客令呢!你,可真会就话顺话!
北堂朝望着他,望着他一如既往装得浑不在乎的神色,也望着他愈发泛红的眼眶,终于还是心疼多一点。他叹一口气,又一次拍拍自己身边的床:对不起,我话重了。你有什么不满的,过来坐下说吧。
季华鸢死死咬着唇,许久,才偏过头去,从两唇间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死咬着牙道:不必。
北堂朝看着季华鸢倔强的侧脸,终于有些心急了。他最受不了的就是看季华鸢这样,隐忍着、倔强着,像是一只刺猬,把全身所有的刺都亮出来,自己却红着眼睛含着泪。
我真的没有赶你走的意思,你明知道我也是气话,何必非要和我较真呢?
季华鸢知道自己有些过激,他吸了一下鼻子,转过脸来,看着北堂朝:云寄,云寄是怎么回事?
北堂朝一愣,随即明白了,可转念又很诧异:你怎么知道云寄?
季华鸢一听这话,刚刚有些恢复的脸色顷刻间又黑下来,北堂朝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扶着床框子半起身拉了季华鸢一把,不管他愿不愿意,一把将人拉到自己身前来,叹了口气:我没想瞒你,只是决定做得仓促,还没来得及和你说。你若不信就去问翟墨,我也是刚才决定把云寄彻底留在东门。
季华鸢冷着脸:为什么。
这事,按理来说他确实不应该知道。但也是赶巧,他被花豹折磨得狠了,身上的伤实在难受,便趁训练的间歇想回饮笙阁掏一罐药来先撑一阵。偏也寸,人走到饮笙阁外头突然起了玩心,收敛了脚步声想吓自家亲老师一跳,却不留神听见了饮笙和朱雀的谈话。
季华鸢只听了几句就火了,北堂朝当初说的是要放云寄一条生路,给他些钱打发他走。结果却把人藏在了东门好吃好养供着不说,还要把人留在东门!更可气的是,他前脚从自己床上下来后脚就急火火地奔着密牢去了,说是带着腿伤来看自己,鬼才信!
北堂朝叹了口气:我和翟墨商量过,云寄自小跟在晏存继身边,西亭的很多事,我们不方便去查的,他却非常了解,又能摸得透晏存继脾气。留他下来,日后大有所用。
季华鸢冷笑了两声:然后呢?
然后?北堂朝一愣:还有什么然后?
季华鸢唇角噙着一抹嘲讽,眼光像刀子一样直剌剌地刺着北堂朝:你敢说自己就没有一点恻隐心?多好的云寄啊,西亭王对他恩重如山,他却偏偏为你倒了戈!两年前妙手回春把你从鬼门关救回来,是你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温柔低顺体贴能干,到了翻牌的最后,都全无主见地一心听你的发落!我要是你,我心里保不齐也给他留了点见不得光的地方!
北堂朝面上一红,立刻气起:什么恻隐心?什么见不得光?我是怜他身世浮沉,想要给他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我肯留他下来,也是看中他有用、而且真心悔改。怎么到了你嘴里变成这么不堪的勾当!
有用?床上有用吗?
季华鸢!北堂朝砰地一掌拍在床上,大掌青筋暴起:你再说一遍!
季华鸢看着他,听着北堂朝粗重的喘息,却最终只是极轻屑地嗤笑一声,你是北堂王,莫说云寄是你在这两年里将错就错的一个填补,即便你真的对他有几分心,我又有什么说不的资格!我只是惶恐,怕你真的将他留在了身边,他日后不一定什么光景,我还怕自己从前得罪了他!他说着,起身抖起地上的衣服甩在肩上,你总觉得我回护谢司浥,是回护一个算计过你的仇人,可你呢?你对云寄的回护和纵容又算什么?北堂朝,你是北堂王,你从一个人的床上下来可以转头忘掉,可我忘不了,我还记得雷雨夜我吊在树上,像是落汤鸡一样地听着你们二人,在室内温存缠绵!
北堂朝顷刻间愣在原地,脸色一片青白。他看着季华鸢摔门离开,手都在抖,却是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天北堂朝最后也没有再去找季华鸢,不是他不想,而是紧随其来的公务淹没了他。都是北堂治刚刚批下来要他立即处理的,他刚刚为了季华鸢得罪皇兄,此时哪敢得寸进尺,只能先放下季华鸢马不停蹄地先去救火。而等到他奔波到了深夜终于要歇下时,随手叫来翟墨问季华鸢的情绪,翟墨却支吾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季华鸢被罚了。
罚?北堂朝心头一跳,挑眉看着翟墨。
翟墨叹了口气:他在东门,不是季华鸢,只是十四号。十四号顶撞王爷您,又是当着百来号人的面,无论如何也纵不下。
北堂朝心中一紧,面上却尽量不动声色,只是点了点头不再问。翟墨见自家王爷本都要睡下了,此刻放着自己杵在床头,明明无事了也不放他走,心中哀叹一声,终于咬着牙主动道:王爷别挂心,没有送交经戒房,只是当众罚了些体能。
北堂朝悠转转抬起眼:本王没问你,你多什么嘴。
虽是这样说着,翟墨却能感觉得到自家主子明显松了口气。他在心中为永远不是人的自己叹息一声,还是低顺地认了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