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目瞪口呆地盯着步蒹葭拂向他师尊脸颊的手,心里觉得有几分别扭,他想起以往与清明一同习武之时,二人偶尔打闹起来你一下我一下的,倒从没感觉有什么不妥,但如今见到眼前的两位——似乎太过亲昵了吧?他忍不住显示存在感一般地清咳了一声:“四皇兄,父皇召见。”
“师尊,您饿不饿,还想吃东西吗?”步蒹葭恍若未闻地拂过步戏额前的几缕碎发,转身就欲搀扶着神志不清的道人离去。
“四皇兄!”长河心下长叹一声,硬着头皮在身后喊他,“他杀伐果断,他六亲不认,他翻脸无情,但是再如何他都是我们的父亲。”
步蒹葭的母亲出自官宦世家,后因为谋逆之事导致全族被诛,也是因此他还未满月便被送到道门之中抚养。长河推己及人,认为步蒹葭痛恨皇室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但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毕竟是血浓于水的关系,现下相看两恨,莫不是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待才追悔莫及吗?长河好声好气地劝道:“我虽与你没有多少来往,但是父皇一直都很惦记你,甚至一直想着补偿你。若非如此,换成是琼华一把火烧了御赐的宅子,怕是父皇一道旨便将他同重弦一般贬为庶人了。”
“你以为我稀罕吗?”夜风吹动了耳边的一丝乱发,瞥见长河面上的诚恳,步蒹葭冷笑了两声,“父子情深?若是他每次能多克制一下投注到我身后后羿弓上的视线的话,你的话会更有说服力。”
眼见气氛已然凝滞,这时原本伫立在步蒹葭身后的道人忽然如梦初醒一般,一个跨步将蒹葭护在了身后,攥紧了他的衣袖,无比紧张地拍了拍步蒹葭的头,混着担忧与恐惧的声音异常得轻:“葭儿别怕……”
黑眸中先是透出愕然,随即是难以置信,后来已然透出些许蕴含着水汽的碎光,但若是仔细看,又变成了隐藏在眼底的点点星河。步蒹葭哑着嗓子,反握住步戏的手,声音都在颤抖:“师尊,我没事……”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长河不解其意,诧异地望着他。更诧异的是,满心厌恶的步蒹葭最后竟然还是乖乖地跟他一起入了宫。
内侍进去通禀之时,长河悄悄用眼角余光打量着步蒹葭的神色。常年在外行军,见多了战场上的尔虞我诈,再看看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很多事情他想不通,很多人他也看不透,比如温文尔雅的望舒,比如一脸无害的夕照,再比如他面前这个深不可测的四哥。只是他身上有股西北荒漠上孤狼般敏锐的嗅觉,这种灵敏到可怕的直觉让他成功地逃过了战场上一次又一次的死劫。此时他心中澄澈如镜,明白除了重弦,他的所有兄弟都有自己所思所求,每个人都不是什么心思简单的人。
——所以,为什么步蒹葭会愿意进宫?
正思忖间,一人从里头踏出来步子来,一贯不徐不慢的声音还未见到面便传了来:“四殿下,五殿下,谢玄恭候多时了。”
对了,还有谢玄。长河微微颔首,默默在心里也将他划分至应该敬而远之的那一类人中去。
景元帝居高临下地打量了这个最有自己年轻时候风范的儿子片刻,咳了好几声,忽然开口道:“妖市的人交由你管我也放心,万妖名册我已交给照儿,他可曾交还于你?”
夕照拿回去了?然而还未回到自己手上。步蒹葭不动声色地皱着眉摇了摇头。
“那你有空多去找他说说话吧。”景元帝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话头一转,“你自小在道门中耳濡目染,可知道修道之人所求为何?”
“引气入体,洞察红尘,辟谷不识,渡劫成仙。”步蒹葭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回答道。
闭目思索了片刻,景元帝淡然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里响起:“葭儿,若是父皇此刻引气入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