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应了一句“好”,依言下去了。
其实梅三弄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花妖罢了,那年将要被卖进大户人家做奴隶的时候,被碰巧经过的琼华救了下来——于是后来邺城就多了位长袖善舞的花魁公子。梅三弄一直爱笑,这么多年笑已经成为一种身体本能。无时无刻他的唇角都挂着一抹清清浅浅的笑意,仿佛刻进了骨子里的面具一般,一旦要摘下来便要血肉分离,直到后来遇到一个来讨债的人——望舒。那人用温柔与包容为他编织了一个美好的梦境,梦生庄周,还未化蝶,便支离破碎。南柯一梦是梅三弄亲手打碎的,最后那碎片扎进了自己心脏,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不多时,身后又响起沉闷的足音,渐渐清晰。心里压抑这某种情绪正蓄势待发,他一下子回过头,脸上甚为不耐:“不是说了吗?只管丢了,那瞎子若有什么要问罪的尽管来问我的罪便是——”却在茫然眼神聚焦的刹那站起身来,低低地呼了一声:“王上。”
对于梅花妖一时的失态,昆玉没打算去计较,只是谈起了正事:“万妖名册在谁的手上,你可知道?”
当年战败后,妖族人受到了战败方所有的苦难:所有宝物都被抢掠,年轻的男子皆被屠杀,所有的年轻女子都被送进军中任意侮辱。至于尚且存活的族人,他们的名字都被编纂成了一本名册——万妖名册。凡是姓名被记录在册的妖族人便是以生命为誓,与人族缔结了永世奴隶的契约,只要活着便永远也无法逃离皇朝的追捕,哪怕逃到天涯海角都会被抓回来。
梅三弄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刚烙上去的时候,眼睁睁盯着自己的心头血滴在书页上,张牙舞爪慢慢融进名字中,仿佛那血丝网住的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他整个人。至于昆玉的那一页在几年前便被夕照撕下来交给了他,随后被昆玉亲手烧成飞灰,撒进了邺城的护城河里。
“王上可是与步蒹葭打过照面了?”梅三弄抚过唇边的发丝,略带惊讶地望着昆玉。
“步蒹葭?”昆玉隐在幂离下的面色清清冷冷,狭长秀美的眼睛眯了眯,思及妖市遇见那名持弓的男子,修为似乎不低,一时也未曾看出他的身份。
“是四殿下——但他似乎不太喜欢旁人如此称呼。”梅三弄斟酌几下词句,娓娓道来,“听说他原本是养在道门中的,成年后才回了邺城。他虽冷漠但为人刚正,常持着后羿弓在邺城到处游走,帮助普通百姓除妖驱鬼。后来皇帝便将妖族人贸易这块事情交给他打理,万妖名册也一并交给了他。”
昆玉了然地点点头:“我会找时间去会会他。”然后将身边衣衫褴褛的人向前推了一把,又道:“他是我从妖市带回来的,贸然回去估计性命不保。若是有人找上门来,你就托词是在路边捡到的,尽力保下他留在身边伺候。”
“请王上放心。依照邺城妖市的规矩,再加点钱,保下一个妖族人不是什么难事。”梅三弄抬眸,满是好奇与探究的视线落在观沧溟身上,打量了片刻后应下了。
“王上!”似是想起了什么,梅三弄欲言又止地喊停了他的脚步。
足尖微顿,昆玉侧身,扭头沉默不语地盯着梅三弄,示意他说下去。
“步蒹葭他——或许是个能拉拢的人,他同我们一样对皇室充满了恨。”摸不清王上的脾气,梅三弄行云流水一般,一口气迅速说完,心中有些忐忑。
淡淡回了一句“我自有分寸”,昆玉决然转过身,身法迅如闪电。不知是有意无意,还是略有所感,他又补了一句:“我也不喜欢你们唤我‘王上’。”
仿佛一直在无形提醒着他所背负的使命一般,如山样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查探完皇城四处布下的封印以及法阵回来的时候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