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强相遇,怕的不是对方武学在自己之上,而是对手什么都不怕。
不怕输,不怕死。
他抱着无畏的信念而去,招招式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如此堪称无人可敌。
山河震动不休,无形气浪直冲云霄,不悔竖剑闭目,身前环了一圈澄澈剑影,每一柄都缀上最浩然的剑气和最纯净的流光。
再睁眼,不悔漆黑的眸子透着光,若漫天繁星,似九曲银河,天下最璀璨的光芒也不过如此。
他抬手,剑影随之旋转,起初很慢,愈渐加快,至顶峰剑光耀眼夺目。
海浪奔腾,船身不住摇曳。
恍惚间,不悔似融入那纷繁剑影之中,转而浮华散去,只余一人一剑。
招式不再复杂多变,刨去从前零落剑上的潇洒与肆意,像一桌佳肴去了五味,剩下索然无味,是饭菜最原始的滋味。
仗剑,跃起。
似有人站在身后揽住腰,手按在剑上,带着他飞起,旋转又落下。
“进左腿。”有人在耳边说。
于是不悔迈出左腿,手腕翻转,腾起又落地,舞出一个漂亮的剑花。
再回首,来时之路迢迢,大道归简,由盛极归于沉寂。
是天地都静了,川浪平息,乌云散尽,隐隐有日光穿云而来。
“咣——”
上邪斜斜探入南烛手肘与笞骨的缝隙之中,旋剑一格,砸在剑上。
他反手倒压,轻挑出剑,分明未使多大力气,却生生将笞骨从南烛手中挑了出去。
朴实无华的剑招刺遍南烛身上各处要害,又留有余地,只叫人受罪不取人性命。
终于落地,不悔的剑锋抵住南烛,目中已无恨怒,只剩风卷云残过后的平静。
一串鲜血自南烛口中流下,他不敢置信的望着横在脖侧的长剑,剑端染血,泛着寒光。
南烛机关算尽,去的了血蛊,改的了天命,败的了大乘,却功亏一篑,末了落了个天大的笑话。
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用最简单的一招打败了他。
天眼剑法第一式——问道于天。
宋离虚虚靠在船沿上,方才翻起的海浪将他后背打的湿濡,可他却浅浅的笑着。
从前不悔在这招上总是练不好,他手把手教了好几遍,不承想,今日竟以此败了南烛。
恐怕将天眼剑法倒着打的,也就不悔一个了。
思及此,宋离脸上的笑意更深。
他正傻乐,遥遥瞥见天边有人影飞来,定睛一看是舒乙。
舒乙本该稳稳的落在甲板上,想必过来的路上看清了底下的形势,硬是趔踞两步才站稳。
“你……”舒乙瞪圆了眼睛,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你这是……”
这人片刻前还精神奕奕的破了大乘,怎的顷刻便白了头发一脸憔悴?
宋离朝舒乙摆了摆手,懒得多说的模样:“先管那边。”
舒乙沉着脸往不悔那边去。
不悔听见声音,余光瞥见舒乙便收了剑,收剑前没忘先点住南烛的穴道,以免这人又耍什么阴谋。
“交给你了。”
不悔丢下一句就走,舒乙眼疾手快的接住南烛这个烫手山芋。
视线相接,觉得有些不太放心,又跟着在南烛身上要穴敲了几下。
宋离看着不悔朝他走来,由远及近,终是在面前站定。探出手,几乎就要触到不悔小臂上的伤口,又堪堪缩回,只是说:“疼不疼?”
不悔往身上看了一眼,打的时候不觉得,现在看竟然周身的伤口。
抓住宋离收回去的手,轻轻一拉,将人拽进怀里。
“疼。”不悔抱住宋离:“我快疼死了。”
宋离环住不悔的腰身,将脸埋进他的胸口。方才那阵没劲儿,现下缓过来了:“功散了还能再补回来,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
这话说的好听,像极了离不开对方在撒娇,可听在不悔耳朵里却变了味儿,心里止不住揪着:“对不起。”
宋离在不悔后腰上轻轻拍了拍,责怪道:“说什么傻话。”
指尖触到宋离被海水溅湿的衣衫,内力一运,很快便干爽起来:“是我害的你……”
“你非要同我算这么清楚么?”宋离的嗓音沉了下去:“若真要算,你走火入魔是为我除噬心蛊,应当是我害你才是。”
“那是我甘愿的。”
宋离叹了口气:“我也是甘愿的,只要你不嫌我如今的样子难看……”
不悔收紧双臂,侧脸贴着宋离柔软的银丝:“你怎样都好看,怎样我都喜欢。”
他放开宋离,拿目光描摹那人好看的眉眼,低头吻住宋离眼下的小痣:“你最是坚韧,我只见你落泪两次,偏偏眼下生着泪痣。”
宋离难得顶上一句:“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这道理你不懂么?”
不悔摇了摇头:“从前未见你哭,亦不见你喜怒,只觉你好冷情。如今见了又觉得好可怜,你一哭我心里就软了一块儿,只想永远都莫要叫你再伤心。”
宋离寻到不悔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又扣住,十指交叠,是难舍难分的模样:“只有你能让我快乐。”
微微分开一点距离,宋离仰头看着不悔。
白衣白发随风舞动,衬的他更加出尘。
“不悔。”宋离莞尔,明媚动人:“我孑然一身,孤寂一世,终是敌不过这世间骄阳似火,热情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