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大约认出郁徵,先呵斥其余人的无礼,揖手道:“郁掌门,敢问可曾看见那几个魔教余孽往这边来了?席先生说----”
“不曾。”
面对郁徵如此干脆的打断,那几人狐疑地扫过地上半干涸的血迹,为首汉子道:“真不曾看见么?少侠若不介意,可否让兄弟几个进屋搜查一圈……”
“屋里我师弟正在疗伤,岂容别有居心之人打扰?”没等他把后续说完,郁徵声音略微拔高,道,“这里都是十二楼的弟子,几位反复提及魔教余孽,究竟有何用意?郁某虽年轻,也不能任由本门被你们里三层外三层地搜过一遍!”
他和左念不同,极少离开宁州,对中原各派而言,此前郁徵只是十二楼的大师兄,鲜有与他正面接触。郁徵如同西秀山的雪,冷清,不苟言笑,外人面前尤其为甚。
前来的几人并未和郁徵打过交道,却也对这一任的十二楼掌门有所耳闻。一时间郁徵露出这种表情,他们不能造次,但亦没退。
“郁掌门这话说得……”为首那人讪笑道,“我们只是例行检查一通……谁知道魔教躲哪儿去了。你这么紧张,倒是让人浮想联翩了。”
郁徵冷哼一声,站在那儿不闪不躲,手指按在腰间柳叶刀鞘上。
他身侧几个西秀山的弟子纷纷往前一步,大有强行搜查就和他们动武的气势。
正在僵持不下时,门“嘎吱”一声开了。
莫瓷肘弯挂着沾染尘土和血污的白衣,端了盆水出来。他奇怪地看了看院中场面,皱起秀气的眉:“师兄,怎么了”
“没大事。”郁徵的余光顺着半掩的门在屋内扫了一圈,心下突然有了一计,立刻严肃地问道,“闻笛怎么样了?我见他方才被白虎堂的人伤得不轻----”
故意拖长的尾音,再加上几个陌生却危险的人,莫瓷的困惑只持续了眨眼工夫,立时懂了,“忧心忡忡”道:“闻师兄已无性命之忧了,但还昏迷不醒。我正要去请原先生门下的师兄替他瞧瞧……”
前来搜查的人明显迟疑开始迟疑。
莫瓷:“师兄,有什么大事,你与这几位前辈换个地方商讨吧。我怕外头太吵,影响到里面,毕竟闻师兄他正在要紧的时候。”
郁徵恰好接了他的台阶,转而对那几人道:“几位也听到了,闻笛是我最受看重的师弟,你们不去追究白虎堂,反而来我十二楼捣乱,耽搁了他养伤,万一有什么好歹,要让我找商子怀要人么?若无大事,请先回吧。”
当中有人还要坚持,为首的却已经看出了郁徵的强硬,于是赔着笑一拱手;“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好再打扰,告辞!”
郁徵站着不动,按在刀鞘上的手放下来垂在身畔,半分没有和他们再客套话的意思。
“走!”那人扭头时,目光分明凶狠。
春天的落叶随风又打着卷儿向前滚出一段距离,扑在再次紧闭的院门上。站在原地的几个弟子都不由得松了口气,莫瓷眨眨眼,端起那个盆。
“不去请大夫了?”郁徵偏头问他。
莫瓷道:“嗯,那位封大侠略通医理,皮肉伤太严重了,但没伤到内里,就不必劳动原先生,里头有药。听见外头的动静,闻师兄让我出来看一眼。”
郁徵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为避人耳目,厢房的窗都关拢了,榻边点起一盏昏暗的灯,与窗缝间漏下的天光交织在一处,营造出满室温暖。
柳十七拉上外衫,他脱臼的手臂被闻笛拧了回去,还有些活动不开,却已没了大碍。他望向那边弓身细细剪开衣裳的封听云,小声道:“他没事吧?”
“只是刀伤,但白虎堂那人力气很大距离又近,挡这一刀肯定元气大伤了。”闻笛递给他一杯茶,“怎么,你很关心?”
柳十七奇怪地看他一眼:“你语气好像有点酸,再怎么说他是我师兄。”
闻笛不语,侧过头去躲开柳十七的视线。手中端着的茶盏好似突然变得滚烫,他放下后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好像有点红。
他们在角落里窃窃私语,旁边封听云全听不见。他只嗅到血腥味,手抑制不住地颤抖,拿着一把剪子小心把中衣从解行舟身上剥开,露出那道险些致命的伤口----从肩胛骨到后腰,斜斜地划开了整张脊背,甚至最深处露出森然白骨。
封听云闭了闭眼,强迫自己镇定,却不知从何下手。他一阵头晕目眩,方才鼻酸的感觉复又袭来,扰得他心绪不宁,差点都站不住了。
“我来吧。”伊春秋扶着他的肩膀,把封听云按到一边,“你自己冷静一下。”
直到颓然地在桌边坐了,封听云仍没能从浑身的战栗中回过神。他无意识地轻轻啃咬拇指指甲,好似这样能缓解没处发泄的焦虑。
刹那间砍来的刀,还有白虎堂弟子脸上一闪而过的讶异……
这些都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封听云反倒记不清解行舟扑过来的方向,神情,已经他到底是怎么挡住那把刀的了。
好像在生死一念的时候,他对解行舟的全部记忆,只有死死抱住自己的那双手,还有后来蹭过脸颊的指尖,连同微弱笑意一起,温度却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