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柳十七问,思虑后又道,“我糊涂了,他是冲我来的……笛哥你也未必知道,只是此人凭空出现,说了些乱七八糟的……”
“他是在教你。”闻笛道,“喊你回家。”
柳十七莫名其妙道:“回什么----”
话未说完,他却忽然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个清明的念头浮上脑海。他一直以来的困惑,其实不是什么碧落天书和六阳掌,不是望月岛的来历,甚至不是闻笛同他的关系----这些对他而言都在身外。
当真如那人所言,冷情也好,淡泊也罢,因为他忘了重要的情感与故念。
他丢失的东西不在望月岛和西秀山,只在回不去的长安。
“笛哥。”柳十七喃喃道,“你能……陪我回家吗?”
听见他这句状似自言自语的话,闻笛先是不明意图地侧耳靠近,而后不等柳十七再说,自己先反应了过来。他耳郭一红,目光飘忽了半晌,在柳十七后脑上拍了一下。
“回去看那堆废墟吗?或许早就没有了呢。”闻笛先恐吓他,在柳十七羞恼的神色里,他又慢条斯理地揣回了架子,“不过你要想回去也成,除了我,还真没人找得到那地方了。游子归乡,想必爹娘也很欣慰。”
柳十七想问他,爹娘的坟冢在何方,是你替他们下葬的么。但他到底没提伤心事,他还记得闻笛在西秀山说起这段往事有多失控。
伤口已经被闻笛鲜血淋漓地撕开过一次了,他不去碰,很快能够痊愈。
他和闻笛启程去长安后的翌日清晨,霁雨初晴,温润的春天迎来了暖阳。解行舟从漫长的梦魇中醒来,第一个看见了封听云。
封听云没醒,只撑在榻边小憩,一时没能察觉他睁眼的动静,满脸疲态。解行舟就这么静静地凝望他,有一刻错觉还在一年前,甚至更久远的时候,受了伤或者染了风寒,封听云一边故作矜傲地不想管他,又趁他喝药睡熟之后潜入屋内,替他搭上一条被子。
他保持着趴在榻上的姿势动了动手指,想撑起上身,可才刚一动,背后撕裂般的疼痛几乎要把他剖开。解行舟难耐地压抑嗓音闷哼一声,慌忙抬眼去看。
那人眉心一拧,立刻睁开了眼。
其实凑近看,封听云的眉眼虽不十分精致,亦如笔墨丹青勾勒出的那般,始终晕染着淡漠的疏离,没有烟火气。这时,那双只含山水的眼里倒映出一个小小的他,解行舟喉头一动,脑中闪过那些逃跑的念头差点就没了。
“师哥。”他轻轻地喊,发觉封听云有所动容后,又更小声地抱怨,“……疼。”
像在撒娇,解行舟在心里叹息,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对封听云撒娇了。
果然,封听云闻言,对他此前的怨怼都暂且放下,起身掀开薄被查看解行舟后背的伤。关切都写在脸上了,他还要故意冷道:“躺着吧,疼也没用。你后背都快被劈开了,不自量力,硬要往别人刀上凑。”
解行舟甘之如饴地听了他的嘲讽,却并未同此前一样嬉皮笑脸,只把脸埋在枕头里,任由封听云一边上药一边奚落。
“能和我喊疼,看来快好全了。”他的声音与瓶瓶罐罐清脆的碰撞一起传来,“解行舟,以前动辄对我下杀手,这些都算了,只要你跟师父认个错,小半年来去了哪儿、发现什么乖一点坦白,我可以对有些事既往不咎……上药了,会更疼,你忍着吧。”
解行舟还没给他反应,封听云便拆了纱布与绷带,面对依旧狰狞但少了许多血腥的伤口,他抽了口冷气,然后毫不手软地把药粉倒上去。
满意听到了解行舟不似人的惨叫,门被一把推开,那个总跟在郁徵身边的十二楼弟子担忧道:“封大侠,没事吧?”
封听云仔细地把药涂匀,道:“能有什么事,这人太娇气了。”
莫瓷似懂非懂地“哦”了声,转身替他们带上了门。
而趴在床上的人再没有任何风轻云淡的资本了,解行舟艰难地扭头,额头全是细密的冷汗,他咬着牙道:“这药……是师父配的吧?”
“嗯。”封听云将药罐重新放回桌案上,在榻边坐了,摆出一副和他长谈的姿态,“你睡过去两天多了,盛天涯早把你扔下不管,多亏师父不离不弃,非要将你捡回来,否则就算你死在扬州城外,我也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解行舟难得地没说别的,就“唔”了声,脑袋又埋回了枕头。
封听云继续替他换干净绷带,兀自道:“我这个人你知道的,记仇得很。但你救了我,还是要说一句‘多谢’。行舟,你回答我一句实话,当时……在想什么?”
“你不是都知道么。”解行舟嘟囔道。
“也是。”封听云淡淡地说完,把薄被搭在解行舟赤|裸的腰间,“你好好养伤吧,过几日才能动,我去师父那儿。”
解行舟没吭声,封听云站起来往外走,门缝被拉开时发出吱呀声。他忽地想起什么一般,扭头看着榻上趴得憋屈的解行舟,道:“等你好了,如果还留在师父这儿,我给你一件东西,就当原谅你晓得苦海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