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闻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将军本旧朝之重镇,新朝之勋臣,盖讵意国遭不造,闯贼肆恶,当日之本衷,志兴楚国,饮泣秦庭,缟素誓师,提兵问罪。然狄夷之邦,凭借兵势,外施复仇之虚名,阴作新朝之佐命,虽叩兵入关,自立为帝,却是以将军当为第一功也。
然水盈则溢、月盈则亏,何况人乎。将军不避艰险,提数十万之众,逐闯贼于河北,败珍寇于关中,挥师南下,沿江西进,进取南都,遂使清廷立足中原,图开创之丰功。然功莫大焉,亦祸莫大焉也。况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清室仍狄夷之邦,不知人论礼数,父子兄弟尚且不能相容,岂能独善将军乎。然尚未有负将军者,盖因有我,始有将军在。而浙江亡复之时,即为将军大祸当致之日也。
今将军麾下带甲数十万,以将军之神武英勇,未尝不能纵横天下,称雄于一方,又岂有受制于人之理乎,故为将军顾,当宜早自决,切莫自误。”
这封信的言语十分简单,并没有太复杂的句子,仅仅只是把要表达的意思都表达出来,如果和钱谦益的那篇[劝降顺表]相比,无论是遣词造句,还是格式韵律,显然是要相差太多了。如果说钱谦益是一篇研究生论文,那么这一封信顶多只能算是小学生的作文水平。
当然以商毅现在的古文功底,能够之乎者也的写出这样一封信来,己经是非常不容易了。这还是在这几年的时间里,他经常和王夫之、李岩这样的这个时代的知识份子相接触,也听惯了之乎者也一类的文言词句,才有这样的古文水平,如果是刚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肯定是写不出这样一封信来。
但就是这样的一封信,吴三桂却翻来覆去,反复看了十余遍,几乎能够一字不差的给背诵出来,但这时仍然独自一个人在大帐里坐在灯前,两眼紧盯在信纸上,一言不发。
这封信是由一个被商家军俘虏的清兵带回来的。这名清兵本来是吴三桂的旧部,跟随吴三桂在山海关驻守了几年,又一起降清,在吴三桂部下也算是一个老人了,许多吴三桂部下的士兵都认识他,因此在他被放回吴三桂的大营之后,并没有受到什么责难。只是暂时被限制了自由,然后派人通报给吴三桂。
吴三桂当然知道,自己的士兵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被商家军放回来,一定是另有原因,于是也立刻招见了这名士兵。而在这名士兵向吴三桂交出这一封信的时候,吴三桂还颇有些不以为然,商毅写信给自己做什么,肯定不会是想要投降,也不会劝自己投降,难到说是想和清军讲和吗?
吴三桂和商毅之间到是有过一面之识,当时商毅才刚刚崭露头角,但比起吴三桂还稍有些不如,不过吴三桂对他到是有一些惺惺相惜之意。就在那一次会面之后,吴三桂就赴山海关上任,而商毅也返回了山东。但在商毅离开北京的时候,已经被国丈田弘遇答应送给吴三桂的陈圆圆,却连夜出逃,投奔商毅,和他一起私奔回到了山东。
但天下是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是这种事情,更是被人们津津乐道的,因此也渐渐传开,而且有多种版本,其中有一个版本变成了商毅率人夜闯田府,把陈圆圆从田府里硬抢走的。吴三桂当然相信这个版本,因此在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对商毅恨之入骨,恨不能立刻提兵杀到山东,去把陈圆圆再抢回来。
不过随后几年中,事情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吴三桂投降了清廷,引淸军入关,成为清廷入主中国的最大功臣,而商毅也占领了浙江,割据一方,成为南方最强的地方势力。商毅不仅迎头赶上了吴三桂,而且还把他甩下了一段距离。在清军南征的时候,吴三桂也曾又燃起了一线希望,认为有机会可以和商毅一决胜贞,夺回陈圆圆。
但随着江准战役的结束,商毅己经成为整个南方抵抗清军的中坚力量,能够以浙江一省之力,与清廷相抗衡,由其是在第二次南征,吴三桂也亲身和商家军交战过,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和商毅己经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对手了。同时对商毅只用了四年的时间,就取得了现在的成就,也不能不佩服。而且这时吴三桂操心的事情太多,对于抢回陈圆圆,己经淡了许多。
因此接到啇毅的信时,吴三桂的心情是十分复杂,不过在过信看完了第一遍之后,吴三桂的神情就变了,立刻将这名士兵和其他的部将都打发出去,然后一个人在帐中反复的阅读商毅的这一封信。
尽管到了这个时候,吴三桂仍然视商毅为敌人,但这封信所写的内容,却是实实在在的触动了吴三桂。
应该说自从投降清廷,一直到第二次南征攻取南京的这二年多的时间里,吴三桂确实没有太多别的想法,而且无论是第一次南征追击大顺军,还是第二次南征在江北与商家军作战,吴三桂都十分努力,确实并没有故避战保存实力的意图。
因为在降清之后,吴三桂认为,自己的命运已经和清廷牢牢捆绑在一起,只有清廷统一天下,坐稳江山,才能保证自己的平安富贵,使自己摆脱叛臣之名。而且在刚降清的时候,吴三桂手下才四万多人马,第二次南征开始,也不足七万,实在是沒有太多和清廷讨价还价的资本,只能依靠奋力作战,建立战功,来取得清廷的信任,在清廷立足。当然在这期间,淸军也是和吴三桂一道在奋力作战,大家都没有保留。
而在南征其间趁机扩充自己的实力,不过是保证自己战斗力的需求,也是任何一个武将都会做出的选择,并不能说吴三桂就有别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