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袖子里排出了一吊钱,向前一推:“茶钱。”
一群盗匪怪笑一声,说这耗子脑袋坏掉了吧,我们花了这许多功夫,把你这个杀了我们兄弟的耗子诱到这里,这时候命都快没了还在说茶钱。还有人怪声怪气地笑,说耗子把钱收起来,这碗茶就当我们黄泉路上请你喝一碗罢!
临刀清冷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说了一句,茶钱是茶钱,命是命,最好算清,两不相欠——
欠字出口的一瞬间,临刀手中轻剑出鞘,剑身一震,有剑啸若九天龙吟,秋水一样一泓剑光暴起,如虹如电,如流星坠地,一群冲在前头的盗贼躲避不及,方圆数丈之内被他剑气生生绞成一片血海!
血肉横飞,惨叫震天!
而纯阳道子站在这一片残肢断骨之间,手中轻剑上一缕鲜血沿着血槽轻轻滴落,在沙地上汇成一小洼血潭。没有一丝表情。
有鲜血落在他乌黑发上,像是夜空中盛开了不知名,壮烈而盛大的红花。
雪衣的道士伸指轻轻弹了一下手中轻剑,剑身震动。他眉峰冷肃,轻轻阖了一下眼,再度睁开,眼底无悲无喜。
马贼首领一声咆哮,所有埋伏在周围的马贼全部涌了上去——
临刀慢慢举起了手中轻剑。
纯阳晏临刀,有寸铁在手,未尝一败。
哥舒衡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他牵着一峰骆驼,站在茶棚不远处的沙丘上,只看到剑气层叠,临刀如同巨大的雪鹰,在这一片天地间展翼击天——
摩挲着自己的嘴唇,男人无声无息地轻笑,漆黑眼底,现出了一点碧油油的绿意。
这场战斗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
当晏临刀一身白色道袍被染成血红的时候,他的对面只剩下了马贼首领和三个近卫。
他剑尖点地,一双眼睛只盯着前面四个马贼。
他的四周,尸骸遍地。
临刀慢慢抬手,抓住肩上半截铁爪,一点一点的拉出——他已没有多余力气,只靠着轻剑上凝着的一点真气,不至于让自己双膝着地。
四下极静,临刀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心跳,甚至于血流过肌肤的声音。
他快站不住了,他眼前渐渐发花,听觉和嗅觉都开始模糊,喉头不断有腥甜的液从舌底涌出来,从齿列间漫出来,顺着下颌流淌下去。
铁器从骨头里一点一点□,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就这么突兀响起。
铁爪落地,砸在鲜血满溢的沙地上,一身闷响,就象砸在人心脏上一样惊心动魄。
他已无抬手之力,他连前方敌人到底有几个都看不清——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一脸血污的道士似乎笑了一下,他慢慢地,举起手中轻剑,手腕颤抖,他只说了两个字:“再来!”
这一声是压断骆驼脊背的最后一根稻草,马贼首领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哀号,转头就跑!
临刀既没看见,也没听见哀号,他只听见一个清润男音悠悠然传来:“需要我帮忙吗?嗯?”
他知道那是谁的声音,临刀唇角弧度更大,只是透出的意味更加轻蔑锐利。
哥舒衡是谁,他也配说这句话?
他抬头,勉力向声音的来源处看去。
他视界一片模糊,只隐约看到有人牵着一峰骆驼,缓步从沙丘走下。
烈日若火,沙海熔金,脚下血池,这整个世界都灿烂夺目,却全及不上那缓缓走来的男人。
不知怎的,临刀就模模糊糊想起来这男人过去的样子。
第一次他被压在榻上,哥舒衡长发垂肩,fēng_liú雅致,之后银甲朱枪,英俊挺拔。
却全都不及这一次好看。
他看着一身颜色鲜烈的异族服饰,慢慢走近的男人,又笑了一下,只心里想,人果然要生一副好皮囊,这样无论多坏的人,只要露出乖巧温顺的样子,就能把人骗得半信半疑。
临刀慢慢阖上眼,轻剑落下,点在地面,支撑他身体。
马贼首领一听到这声音,立刻就跟看到救星一样,扯着嗓子喊道:“哥舒兄弟!点子太硬,帮小弟一把!”
听了这句,对面的男子含笑点头,手腕一翻,张弓搭箭——
白羽翎箭,精钢箭头,这一箭,就恰恰好好落在了马贼首领脚前。
哥舒衡的语气十分温和,他说,贺九爷啊,对面那个道士是我……嗯……姘头……嗯,不对……啊,按照汉人的说法,是我相好的。
他说完这话,马贼首领面色一灰。
这哥舒衡其实不是恶人谷中人,只是他有几个好友,在谷中颇有一些分量,哥舒衡交游广阔,长袖善舞,有的时候就帮朋友一些小忙,他和哥舒衡点头之交,但是看现下这样子,只怕和那个道士才是一路。
哥舒衡武功极高,自己剩下这四个人怕不是对手,马贼首领心下飞快盘算。
哥舒衡却不理会他脸上神色变幻,只慢悠悠地拿指头拨着手里的弓弦,一声脆响,他面孔上现出一点微妙的笑意,“我刚才问了我相好的要不要帮忙,相好的不要,那这事儿就和我没关系。”说完这句,他顿了顿,奇怪地瞥了一眼马贼首领,道,“九爷怎么还不回去?”
马贼首领一时转不过来弯来,他傻兮兮地看着哥舒衡,完全弄不明白这个男人在说什么。
他说这道士是自己相好的,但是又说不会帮他,现在又要自己回去道士那边——他回去做什么?
看着对方满脸横肉的脸上忽青忽白,哥舒衡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