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某处游人如织的广场旁边,有个摆摊卖油画的大爷。
大爷已经在广场旁摆了几十年摊了。他每天早晨支起画架,往对面摆一把椅子。若有顾客坐下来,他就花几十分钟为对方画一小张肖像。没人的时候,他就四处张望着,随手画点写生。
大爷年纪大了,画技愈发精湛,体力却跟不上了,能吸引他去画的东西越来越少。
一日,大爷正叼着烟斗发呆,突然在不远处的广场上看见了一个奇特的姑娘。
那姑娘东方面容,长发披肩,正捧着一袋鸟食坐在长椅上喂鸽子,脚边还隔着一只行李箱。
她的表情显得漫不经心,眉目间却又似乎郁结着化不开的愁绪。
正是那耐人寻味的表情吸引了大爷。她失恋了吗?遇到什么困境了吗?大爷不由自主地提起笔,远远地照着她画了起来。
两个小时后,姑娘起身拉过行李箱,正要离开,却被大爷叫住了。
大爷:“这幅画送给你,希望你能开心点。”
姑娘果然很高兴,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对他连声道谢。
大爷以为不会再见到她了。
没想到从那之后,她每隔几个月就会拖着行李箱出现。通常什么事也不做,只是呆呆地坐在长椅上喂一下午鸽子,然后静悄悄地离开。大爷有时甚至怀疑,她来这个国度的唯一目的就是喂鸟。
时间长了,他俩互相眼熟了,偶尔视线相遇,还会点头致意一下。
大爷对自己这份工作最满意之处,就是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物。
他今年观察到的第二号奇葩,是个年轻男人。
男人从长相身材到行为举止都像一个真正的绅士般无可挑剔。但若是一定要找出一个缺点,他的表情有时太过刻板了,缺少生动的气息。
他在清晨出现在广场,带着沉思的表情漫步了几圈,最后买了整整十袋鸟食,坐到了跟之前那姑娘一模一样的座位上。
大爷觉得这个人也很有趣。而且不知是不是对东方人脸盲,他总觉得此人的面容跟之前那姑娘有几分相似。
于是大爷开始给他画肖像。
年轻人每隔半分钟撒一把鸟食,从时间到用量都仿佛经过了精确的测算。他甚至提前准备了自己的三明治,一到正午就拿出来吃了。如此这般,一直喂到暮色四合,十袋鸟食才终于告罄。
这天恰巧是个阴天,光线改变不明显。而那年轻人虽然不知道自己当了一回模特,却坐得岿然不动、稳若泰山,俨然比最敬业的模特还要配合。
大爷明明已经画完了,见他还坐着没动,又忍不住这里添点颜色,那里再加几笔。
就这样越画越细腻,越画越写实。等到那家伙终于离开的时候,大爷已经舍不得把画送给他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大爷既没有见到那姑娘,也没有见到那年轻人。
他不知道他们是陷入了困境,顾不上喂鸟,还是已经摆脱了困境,不再需要这样排遣。
少了这些奇遇,日子又变得百无聊赖。
直到有一天,大爷终于又遇上了作画的灵感来源——这一次是两个中年男人。
两个外貌非常出众的中年男人。
他们并肩坐在长椅上喂鸽子,虽然没有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但就是旁若无人地散发着爱侣的气息。
夕阳的余晖为鸽子的绒羽覆上了一层金光,那两个人也周身沐浴在温暖的光芒中,温馨又从容。
大爷下意识地以为他们会像之前的小年轻一样,一坐几小时,所以果断暗中画了起来。
结果才刚刚起了个稿,那俩人竟然起身朝他走了过来。
大爷吓了一跳。
此时再撤下画布也来不及了。那俩人走到近前,都看见了他起的稿。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两秒,然后那个气场较强的男人笑了起来。
男人用英语说:“劳驾,请帮我们画一张肖像。”
大爷又多拖来一把椅子:“请坐,放松一点,找一个你们相处时最自然的姿势就行了。”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中年男人转身吻住了自己的同伴。
大爷:“……?”
大爷:“真不想扫你的兴,但我这张画至少要一小时才能完成。”
男人:“没问题,你画吧,我们会亲上一小时的。”
大爷:“……好的。”
最后交出的作品,无论是大爷自己还是那两位主顾都非常满意。
大爷微笑着目送他们在初降的暮色中离去。俩人的头一个拧向左边,一个拧向右边,一时还转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