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琀瞪大眼,喘了几口气。
“你——”
顾清眠笑了,起身。他周身已变得透明,唯独发上红绳掺了妖力,依旧栩栩如生。
顾清眠道:“对不住了前辈。我原先也没把握,所以谁都没敢说。”
程舟说过,只要在剑碑上留下刻痕,此剑此道将记入剑冢,一旦主人陨落,他留下刻痕的佩剑就会飞入剑冢。他身为双重剑心,魂剑一体,既然能在剑碑上留下刻痕,那是不是证明,天道也能将他记作剑呢?
所以他赌了一把,他让自己魂飞魄散,碾去自己作为魂的一部分。逃过了六道轮回,以剑的身份,重回了剑冢。
他骨子里到底是个坏人,是个自私而疯狂的人。
他盘算好了,他这辈子吃了这么多苦,失了这么多,好容易得了一个子琀,他绝不肯让给所谓的“来世”。什么世世生生,他只要一生一世。
凭什么他看上的,他幸苦挣得的,要让“来世”坐享其成?
所以他赌了一把,赌赢了去剑冢;赌输了,他也要子琀亲眼看到,要他真真切切知道这个人寻不回来了。他不想他像祖师那样,徘徊万年,也不知对方行踪。
但还好,他赢了。
他这辈子输掉了这么多场赌局,所幸最重要的一把,他赢了。
子琀:“你疯了?”
他仰着头,眼底惊惧交加,狂喜含忧:“你知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你再无法入轮回,再无法离剑冢。你再尝不到天下美酒,再见不到外头——你,你——”
将永远是一把剑,做不回一个人了。
子琀“你”了半天,怒道:“你胡闹!”
“是,是。”顾清眠笑道,“晚辈胡闹。”
“但那又如何?”他笑一声,纵身跃下。
子琀下意识伸手要接,然而顾清眠猛地停住,悬在半空。顾清眠哈哈笑了,子琀脸色愈冷,气得不行,然而双手还是停在那里,唯恐他跳下来接不住。
“前辈,晚辈做过皇帝。”顾清眠道,“晚辈见识过这红尘尽头,声色深处。尝过天下最香醇的美酒,见过人世最妙曼的舞姿。晚辈兴许没走过名山大川,但是住过最华贵的宫殿,进过最清冷的仙门。”
“但仔细想想,它们都不如你。”
仙路也好,江山也罢。
顾清眠任由自己跃下,轻飘飘落在子琀怀里。他抱着他脖颈,抽出一抹魂力,在玉妖发间慎重系上蝶结。
那年夏日正好,菡萏清丽。回不去的那一年里,他和慕千山呆在南顾的宫殿外,对着几根红绳挑挑拣拣。那一年,他说什么来着——“我定下这个了,不准和我抢。”
我定下这个了。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子琀抱着他。
他仰头,他低首。轻轻吻上,往后漫长而无尽的岁月。
唇齿交融间,顾清眠低声笑道:“前辈。”
“嗯?”
“丹道与君,我要两全。”
【含丹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