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他和她之间不会再重来了。今日之后,九州四海的一切都是他的了,可他看上去却像一个弃儿,失去了所有。
——凌云诀是帮助得到天下的,我以为,我以为只要得到天下、成为天下人都认可的君主,便不再需要开启凌云诀,你便不用为它献祭……事关你的性命,我不能告诉你。正如我所料,你一旦知道,就会离我而去。我只想要你活着!归雪……归雪!
这些话她永远也听不到了。也对,解释本也是多余的。
手心里猛地一凉,垂头才见是雪灵花的花心落下来了——它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石头。
“毓钦!归雪!”排天浪潮的声音里,熟悉而尖锐的人声忽然出现,一个高挑的身影渐渐出现在海面上。
季无雨猛然驻足。
他来晚了。
就在他持剑拨开重重浪潮轻功踏来的时间里,这一切都已然发生了。
他看到这个阔别十年的故友跪在江水中央,面如死灰,环绕着他的灵光慢慢地全散尽了,不再留下一点点。他好像看到了他,又好像根本没看到他。
“毓钦!”突然一个身影站在了他面前。在众人纷纷跑走的时候,他来了。
“如果不是这样,你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对她说实话吧?苏毓钦,你本可以顺应命运,数年前就该完成你的使命,功德圆满,再入轮回,灵女不过是预言中的一枚棋子、一把打开机关的钥匙、一个工具,你早就该让她献祭。可你为了让她活下来,情愿给她设下连环的骗局,也给你自己无尽的欺骗,你一直在逆天而为,要这天下也是为了她。你明白她知道得越少才越安全,可在她看来,却是宁愿你把一切都告诉她,然后让她为你而死的……洛子寒!从一开始你就知道灵女与四国王室结合会有什么后果,一旦凌云诀开启、你洛子寒的身份得以承认并大白于天下,她便注定要和她母亲当年一样受到天谴。你明明知道,却还是舍不得放弃这段孽缘,你瞒着她,自己痛苦,今天的这一切难道不是一早就注定好的吗?!”
“归雪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她了。她先于上天的判决做了这一切,就是为自己最后争取了一个选择的机会,她要再次证明你爱她,也要完成灵女的使命,为你开启凌云诀承认身份。你还有什么要恨的呢?”
“你住手!你若是想自绝于此,她的牺牲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泽儿也将变成孤儿。我无法陪她一辈子,毕竟我不是她的至亲!你对得起她们母女吗?对得起自己这辈子的苦心经营吗?对得起上天交给你的使命吗?你看得起你自己吗!”
苏毓钦已经心痛到失去知觉。他慢慢地站起来,身上空空落落,双目充血而茫然。季无雨上前抓住了他的胳膊,近乎咆哮:“回去!”
他的视线内只觉一片白茫,什么也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见。泽儿一个人站在江边的岸上,遥遥看到季无雨搀扶着她父亲过来,怔然而无语地凝望着他们。她终于再见到她娘,却没想到这一面,是亲眼看到她灰飞烟灭。
父亲好像变了一个人,又好像仍然是他。
母亲走的那天,方圆一百里地下起了鹅毛大雪。她身披银色的狐裘,站在台阶上,像以往的每一年那样,伸手去亲昵雪花儿。
无瑕的雪片飘落在素白的掌心,她摊开的手掌莹洁如莲。身后却传来了脚步声,回头却一个人也没看见。
数日后……
昨天她看见了父亲身穿龙袍、头戴冕冠的样子,通身高贵,气度森严,万民朝贺。原来君临天下、威加海内的天选子,是这样的。她在珠帘后窥视着,心中长叹。预言终于完成,所要的筹码却是母亲的性命。母亲或许早已释然,愿以肉身为牺牲去换取大义,她却还释然不了。为什么母亲要是灵女?为什么她要是灵女?凡人都渴望着不凡的力量,不凡者却只想过平凡的生活。
她的清净冥思却没能持续多久。一个晚上,有人传话与她,说父亲要见她。
下了很久的雪,到这日依旧没有要停的迹象。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心中有些不安的预感,便越走越快。手里的小提灯跟着她剧烈地两头摇摆,亮光在寒雪铸成的明镜上一晃一亮。
终于抵达他寝殿的时候,她在殿门外灭了灯,脱掉被雪水沁湿的鞋袜,扑干净了身上的雪花儿才进去。
屋子里飘来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她赤着脚轻轻走过去,看见父亲半卧在云榻上,青丝如瀑泻下,白衣直垂地面,宽大的袖袍下露出一截瘦削白皙的小臂,手握成拳,不知攥着个什么东西。
“女儿见过父亲。”她上前恭敬道。
“泽儿过来。”他懒懒向她摆了摆手,她便走过去,坐在他床沿。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