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弦月眼前水雾氤氲,只觉得视线倾倒,浑身筋骨有如被打散重聚一般苦痛难忍,狭窄瘦弱的腰胯两侧被下坠的胎腹生生推挤开来,沉重的呼吸间,仿佛能够听到骨骼碎裂那一声微弱的闷响……
楚弦月背抵着墙壁,呼吸猛然停滞一瞬,一口黑血连带着口中黏腻的发丝被吐出。
腹中绞痛渐渐平缓,有一刹那失重的感觉,楚弦月闭眼忍过一阵头晕目眩,紧接着便觉下腹骤然一缩,两腿之间涌出一股股细而温热的液体来。
“啊啊……”
楚弦月浑身一软,险些跌坐在地。
*
夜深了,一挂弯弯的月亮隐在云雾之后,秋雨不知从何时开始落的,回过神时,庙前以积下了一层深深的水洼,雨声缠绵不休,将那喑哑断续的□□更衬的凄凉惨淡。
疼到极致,神思却格外清明,似乎连百里之外的脚步都能够轻而易举捕捉。
此时,破庙之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顿时令楚弦月成了惊弓之鸟,他稳住躁动不安的胎腹,咬唇屏息,一只手摸进怀中,捏出一枚淬了毒的梅花形状的暗器,只待那暗处的黑影一现身,便是见血封喉。
待认出那一道熟悉的轮廓之后,楚弦月眸光一凝,心下且惊且喜,却来不及收手,慌乱间只得生生扭转腕上的力道,只听那利刃划破尘埃浮动的空气,“砰”的一声,深深钉入庙门之上。
段羽然的一缕发丝被削落,悄无声息散落在黑暗之中。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小离和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此人是魔教的医师兼药师,楚弦月怀孕的事情总共只有他自己,加上这两个人知道。
段羽然先一步跃上前抱紧楚弦月摇摇欲坠的身子,顷刻间,鼻尖涌上一股腥中带甜的浓郁味道,他摸索到楚弦月死死摁在腹部的那汗涔涔的手掌,小心翼翼将其拽开,紧紧的与之十指相扣起来,伏在楚弦月耳边道一声“别怕”,紧接着冲门外两人喊道:“你们快过来看看,他,他这是怎么了!?”
老者走过来伸手摸了摸楚弦月下坠的有些惊人的肚子,又弯下腰撩起楚弦月衣袍,伸手在那一阵阵发紧发硬的腹底按压了几下,皱眉问道:“教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阵痛的?”
楚弦月被这几下按的几乎喘不上来气,靠在段羽然肩膀上闭眼闷哼几声,面色白的泛起一层青紫,面对长辈,他不敢隐瞒,老老实实道:“从……今天早晨…呃嗯……便断断续续的有些疼…”
段羽然闻言心下惊愕,原来这人在擂台之上帮自己挡下那一剑时,包括和安守打斗的时候,身体便已经……
“先生,他现下……”
老者道:“阵痛了近一天一夜,羊水也破开有些时候了……孩子却似乎不怎么想下来,卧在腹中动静微弱……”
段羽然越听越觉的心惊肉跳,正此时,怀中那身子猛地一颤,又是一声压低的凄厉□□传出,段羽然支撑着那人止不住下滑的身躯,强咬舌尖,方能维持镇定。
“先生,楚弦月他会不会有事?”
“这……我不敢说,教主现在气血两虚,又未足月而临盆,再加上这一整天的劳累奔波……只怕是……”
*
却说先前段羽然被楚弦月赶走,恍恍惚惚行出了十几里路,这才渐渐找回原本的思绪,回过神时,自己竟坐在一处小村口的凉棚处喝茶?!
段羽然伸手搭上脉搏,又来回闻了闻袖口上残留的甜腻余香,这才发觉是中了楚弦月的mí_hún香。
他一气之下砸碎了茶杯,看着小二战战兢兢的弯腰求饶,段羽然突然想到十几里之外的楚弦月也许正在为成功支开自己而感到庆幸,内心便一阵烦躁,仿佛一腔汹涌澎湃的感情无处安放,憋的心里发慌。
陪了茶钱杯钱,段羽然匆匆踏上了返回破庙的路。
愤怒之余,更多的却是担忧,段羽然知道楚弦月的为人,外柔内刚,性格隐忍,那人宁肯自己吃尽千般苦,也不愿放下自尊与自傲,低下头去向旁人寻求哪怕一丝丝安慰。
既然他下定决心与自己撇清关系,便不会优柔寡断,快刀斩乱麻是楚弦月的一贯作风。
哪怕这一刀下去会鲜血淋漓,痛不欲生,那人也绝不会有一丝一毫心软。
段羽然想起刚刚在破庙里楚弦月一番语无伦次的告白,突然有些心疼起来,那样一个高傲的人突然放低身段,低声下气,失魂落魄的说出这一番话来……若不是真的绝望到了心死如灰,
又怎会如此?
怎会露出那般神情?
回想当时楚弦月那苍白面容上浮现出的苦涩与自嘲,段羽然一阵揪心……
正赶在此时,岔路口匆匆迎来两人,一人青衣墨发,少年模样,生的清秀俊朗,干净可人,少年旁边的另一人约莫五六十岁,一身黑衣,虽两鬓斑白,身形却十分硬朗,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段羽然认出了那少年就是楚弦月的贴身小厮小离,尚且来不及惊讶,对方显然也认出了他,上来就怒目喝道:“段羽然!你站住!你把阿月藏到哪里去了!”
一听那少年对楚弦月叫的如此亲昵,段羽然本来含笑的眉宇间顿时冷透,眼中堆砌起一层厚厚的冰霜,挑眉道:“你是楚弦月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
“你们教主与我走散了,我也不知道他会去哪里。”
小离一听,急的红了眼眶,恨不能当即就将段羽然这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