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椅上。酒店工作人员在各自的区域内忙碌着。当云良坐下来打量大堂的陈设时,从大堂的另一个方向走出一个女孩,这本是最平常不过的事。可是云良看着那女孩眼熟,那不是梅子是谁?从前在云良打工的镇上开理发店的梅子,老要云良喊她姐,云良再熟悉不过啦!怎么是她一个人,那两个呢?云良想追去喊她,她却已蹦跳着走进电梯里。电梯门关上,悄无声息地又把她带走了。云良坐回沙发上,心里有点怅然,直到和老板离开酒店,他再也没见着梅子。
小程病愈后,常开着电瓶车载云良去公司附近的台球俱乐部,有时候也去打保龄球或在公司操场上打篮球。小程在球场上生龙活虎,台球尤其打得漂亮。小程告诉云良,他来这打工之前,是老家一所中学的体育老师。“我从小什么都不行,干农活也不行,就是体育好!我爸就老嫌弃我。不过后来当了老师,我爸我妈就觉得光荣,家里终于出了一个跟文化沾边的人!”
云良问:“那你怎么还出来打工呢?”小程就敷衍几句,不往下说了。
有一回晚上下班,云良跟小程买了啤酒和凉菜回去当夜宵。小程喝高了,话多了起来:“跟你说吧,我曾经爱上一个女孩,那女孩有多好,你不知道!我们在同一所学校当老师,是同事,她教英语……是县城里的……哼,没想到女人翻脸跟翻书一样……我就辞职不干了,发誓一定要闯出点名堂……这么多年过去,可惜我一点名堂没闯出来……不管了,反正,反正她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说实话,我真不想在这儿干……没出息啊,白长了副好身架,什么都干不来,我真是憋死了……”
在一次由青岛回公司的途中,老板的车被一群人劫住。云良拉着老板跑了半个多小时,躲进农民的蔬菜大棚里。小程和司机垫后,两人都受伤了,等小程跟云良打过电话,老板才若无其事地从大棚里钻出来,打趣着一脸惨白的云良。回来不久,云良要辞职了。老板说:“公司有谁欺负?嫌工资不高?再加五百!过两天带你去海南岛玩玩,海南岛,没去过吧!”见云良态度坚决,老板只好说:“那也好,人各有志,我也不勉强你。以后想回来,随时欢迎。”云良要把小灵通上交,老板说既然给了他,就算他的了。
临走,小程请云良吃了顿火锅,把云良介绍给他的一个亲戚。亲戚在一家餐馆做厨师,厨房里缺一个帮手,云良就去了。
餐馆不是很大,生意也不是十分红火。开始云良只是负责把切好配好的菜端给师傅炒,然后,他学会配菜,又学会做小糖菜,就系上白围裙跟着专门做锅贴小糖菜的师傅做锅贴小糖菜了。云良跟师傅们讲了他们家乡的糖肉,其中一个师傅说他知道,有这种菜,叫樱桃肉。云良不知道樱桃肉是不是就是他们那里的糖肉,反正应该都入嘴即化的甜肉。师傅们经过研究,试制成功,就在饭店老板的允许下,在菜单上新增了一道樱桃肉。干了一个多月,云良代替的那个员工回来了,云良自动收拾铺盖卷走人。
送水工
他没有去找爸,也没跟爸说他从餐馆出来了。口袋里有前两个老板付给他的工资,就背着铺盖卷,找了一间廉价旅社,夜晚在里面休息,白天出去找工作。在马路上,常有这样一群人:有的单独一个,有的拖家带口,从穿着打扮上一眼就可以看出他们的外乡人身份。他们的脸似乎粘着怎么也洗不掉的灰尘,男的沉默着,女的坐在随身携带的行李卷上,不时给怀里的孩子喂奶。他们才进城,还在等待时机,等待能使他们养家糊口的机会。一有这个机会,他们便一拥而上奋力争取。云良就夹杂在这群人中间。有时他去给搬迁的店铺帮忙,有时被人带到蔬菜批发市场去装卸蔬菜,有时去发宣传单,贴广告,换取十几块钱或一顿免费的饭食。因为天气不冷,他只在旅店里住了两晚,便带上铺盖跟蹲在路边等活的人一起睡马路了。
过了一个多星期,云良等来机会,他去自来水公司做了一名送水工。
他开着三轮车,没有遮篷的车斗里叠放着十几桶矿泉水。正是雨季,路上的积水在车轱辘下往两边分开,像两片铡草的弯刀,飞起来,落下去。天是幽蓝的,饱含水分,树木、稻田和远山绿得发黑。公路两旁栽着海桐,叫工人的剪刀修剪得整齐娇小,上头结了小小的,球形的核,跟煮得半熟的饭米一样。路下就是稻田,田里的秧苗轻轻摇着,高出水面不少,云良大略数了数,秧苗已分七道叶了。路旁田渠和沟池边上,穿短裤的孩子拿着钓竿和小桶钓龙虾,在那些□□的脖子、胳膊和腿上,可以明显看出太阳留下的痕迹。
云良要把这一车水送到一个小区去,还没到目的地,又下雨了,一下倾盆。云良赶紧把车停在一棵枝叶浓密的枇杷树下,自己站到树旁的房檐下避雨。云良靠在墙上,看远远近近白白的墙皮。江南到处都是这种白墙黑瓦的房子,精巧雅致,掩映在纤巧的竹林间。他打量着眼前这段白净的墙皮,上面有一些细微的水泥裂痕。这些裂痕有的组成花的形状,有的是动物的形状,还有隐约的人体侧影。这幢小楼里没人,窗户用布遮着,廊檐上码着半墙干柴,柴上随意搁几面筛子,这些筛子里曾经养过蚕吧。眼前正有那么一条光滑的水泥路,路的一边是房子,另一边栽了一排竹子。竹子下被细心的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