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伞骨的手越发用力。
他始终低着头,不看向那个人。他不知道,隔了一重一重雨幕,那个人的眼睛,一直都看着他。
他走在那人身侧,尽量把那人全部罩在伞下。他自己穿了雨披,淋湿也没所谓。
到大门的距离不过十来步,不知道为什么,却比平时慢了很多。那人好像闲庭漫步一样,走一步,停一下,看两眼,走一步,再停一下,再看两眼。
他也不自觉左右看了看,一片漆黑,又下了雨,比平时更没什么看头。
不晓得那人在看什么。如果是刚才那个青衫少年,或者别的哪个少年,懂这种诗情画意的,大约就能领悟那人这会心里想什么,说不定还会赋诗弹琴,然后又是一夜鸾帐颠倒。
在上府门台阶前,那人干脆站住了。双手抱胸,看着前方一团黑黝黝,好像在看什么有趣之极的东西,唇边还带了明显的笑意。
他没法,也只好撑着伞,站在那人身边。
那人身上有淡淡的脂酒味道,夜里回府经过他时他总是闻得到,今日这味道融在了水意里,还有一点甜甜的香。
他发现自己正动着鼻子,嗅着甜香越凑越近时,那人已经微微低下眼,看着他。
他在那双漆黑到发亮的眼睛里,看见自己脸上那道疤。
他低下头,甚至退出了半步远。伞柄倾斜,细雨淋在那人一半肩头。
“属下该死,冒犯少爷。”他说。
“过来,”那人说,声音淡淡的,“少爷我淋雨了。”
他忙把伞又送过去一点,脚下还是没动。
雨细得连打在伞上都没有声音。
后来老五和他说,那回他给少爷撑了一个时辰的伞。
难怪第二日他胳膊酸得快抬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醉生第四场
今夜灯火繁盛,彩灯飘上夜空。
惠姐拿着她做的灯来找他,她穿了一身新衣裙,描上新妆,额间还点上珠花,已是动人的姑娘家。
“今日是三月三,”惠姐说,羞涩地笑出颊边一朵酒涡,“我想让你帮我放只灯。”
“……”他愣愣的,对着姑娘不知如何反应。就算他再如何粗笨,也大约是知道三月三,女儿主动问候男儿是什么意思的。
老五和其他几人在旁边吆喝着起哄。
老五还上来推了他一把,说:“放灯有什么不能的,老四,给人姑娘放只灯,看这灯做得多好!”
惠姐平时会替他阿娘来给他送夜宵,那些饼子糕点,就老五吃得最多。
他用力从肺里咳了几声:“我,我现在走不开……你看我还要站岗,我现在走不开……”他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了,急得满脑门汗,老五还在后面推他。
惠姐殷殷切切地看着他,手里拎着描上红腹鸟的花灯。
府里也就这么一些人,一个人丢了一枚钱币到井里,不到第二日阖府就都晓得了。何况一个姑娘家,在三月三,来求一个男人放花灯。
他远远看了眼道路尽头,一片漆黑,还不到子时,那个人回来,也还有好些时候。
“……嗯。”他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很伤心。
他帮着惠姐把灯检查一遍,惠姐说:“昨日夫人和我说,想你进后院做看护呢。”
惠姐是夫人跟前的大婢女,很得夫人的喜欢。
他说:“我不想换。”
“那换成白日值班呢?你每夜值班,怎么熬得住呢?”
“夜班也挺好的,”他低低地嘟囔。
“夫人的意思是,你进后院,以后也不用这样麻烦。”惠姐偷眼看他,犹豫一下,脸上飞上红色,“夫人和我说过,问我中意不中意你。”
他不留神又被自己给呛住了,用力地咳嗽:“什,什么?!”
“也就是昨日的事,你娘去夫人处回话,夫人顺口说了句,”惠姐撇开脸,脸上已是一片晕红,“是以,今日我才有这半天假。”
“……”他哑口无言。他心情一片复杂,看着惠姐模样,更不知该说什么。
“哦我差些忘了,那日少爷也在。”惠姐急于转开话题,突然说,“提及你的时候,少爷还问是哪个。”她轻轻叹了下,“小的时候,你和少爷可好,大了全都忘干净了呢。”
“到底是和我们下层人家不同。”惠姐说,“你这道疤,还是因为少爷留的呢。”
“……”他梗住了喉咙,说不出话来。
惠姐伸出指尖,轻轻地碰了碰他颧骨那道疤痕,颤了颤:“不能好了罢?还疼么?”
“我们放灯吧。”他拿起灯,避开了话。
他拿着灯站起来,突然全身僵硬,顿住了。
有人一身雪青长袍,立在前方漆黑的影子里。暮色时分那人出去,穿的就是这身雪青长袍。
“怪哉,今日少爷回来得怎么这样早?”老五摸着脑门,“连随从也没带就回来了。”
惠姐还立在他身侧,手指刚刚从他脸上落下,要去接他手里的灯。
“啊,少爷回来了……”惠姐有点惊忧,“还能放么?”
人影渐渐走近,渐渐看见那人的清晰眉眼,好像月色微凉,给脸上也罩了层冷意。
他僵立在那里,指尖用力,好像要把灯捏坏了一样。
那人手里也提着一盏花灯。
“哇……”老五小声惊叹,“哪家女子……还是公子送给少爷的?”
“也可能是要送给别人的啊。”惠姐小声说。
那人走到他们身前。
他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