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去,舵师连忙阻止:“夫人不可,你的孩儿自有他的命运,会有一僧路过,将他带走,将来云游八方,属方外之人,夫人不必多虑。”女子听闻,已然泪如雨下,执意再与她的孩子再见一面,舵师叹道,“跳下搜魂船,必然魂魄散尽,即使拼劲全力尚存了两三分,也再也渡不了灵河,只能在这人世寄魂魄于树枝花草,寄住上两三年,也会为花草呼吸,渐渐散尽的,夫人何不随我渡河转世,将来有缘,与你那孩儿来世再聚。”
这边刚安慰下了这个女子,那边又有人嚷道,“把东西还给我!”起身一手夺回。抢东西的魂魄笑了两声,不过是个石头,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人夺回了玉佩,手里紧紧握着,目光朝向船舷之外,捕魂网从灵河上一个又一个的捕收魂魄,此刻,捕魂网收了网口,金陵城也快走完了,那人问道:“舵师,这条河上,今夜驶过几条船?”舵师指着前方说到:“前面还有一艘,不过你的魂魄沉睡了三日才漂到灵河上,如果你要找人,或许他早下了船,过了奈何桥,就各奔来生了。”
灵河走完,通往冥府的路如崖壁又湿又黑,魂魄们依次而行,长长望不到头,明庭看着那一行白衣,前方就是奈何桥,孟婆守在桥头,一碗汤下肚,前生尽忘。
前面的人越来越少,都是白色的衣服,究竟哪一个才是其宣,他会不会已经过了桥,明庭止住步伐,忽然大吼一声“其宣!”鬼魂们嘤嘤喃喃的哭声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看着他,明庭面不改色的又大吼了一声“其宣!”孟婆从手上放下汤勺,站了起来说道:“这位公子,你终于来了,来来来。”却见一个人从桥旁走了出来,远远看着明庭,手上,举着玉佩。
孟婆说道:“这位公子一直等在这里不喝汤,不过桥,说是有人要来找他,已经等了三日了。”明庭快步走了上去,拉着他的衣袖,将他上看下看,“其宣,真的是你。”
其宣说道:“你不来,我是不会过桥的,一日不来,我便等一日,一年不来,我便等一年。现在,你不再是齐王,我不再是行刺你的人,我等的就是这样一天。在世之日不敢想,不敢望,我只有赌一把人有灵魂。既然生不能相伴,不如以死想随。所以,我早早到了这桥边,我一定要等到你。”
孟婆嗤的一声笑出来,“您二位,真是情深意长,竟然以死相约,难道您二位以为自己能一直不过这桥去,就以魂魄游于这冥界?既然你们上了搜魂船,就只有过桥转世这一条路,不能转世的,该受罚的,该灰飞烟灭的,早被无常使者捉了去,哪还有搜魂船来相接。您二位就别多想了,冥界也不是想留就留的,还是快些过桥吧。”说着舀了一碗汤递给明庭,“快喝吧。”
其宣对孟婆说道,“我们弃命而来,无非求一个长相守,如果婆婆体谅我们一番真心,可否告诉我们究竟该怎样做?”
孟婆笑着说,“世间痴男怨女我见多了,你们今生的缘分已经,来世如是有缘,又何愁不能相见。”
孟婆举着汤对其宣和明庭说:“我只舀了半碗,不必喝完,我只能帮你们留一点记忆在彼此,如来生,看着谁觉得似曾相识,便是那一口没喝完的孟婆汤,留在你心里的感觉。”
其宣淡然一笑,心中暗暗思量,明庭,今生我遇见你太早,而认识你太晚,来生,我只有凭这仅有的一点记忆,我并不知道能否真的再遇见你,找到你,喝桑落酒之前,我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妹妹臻漪,而现在,我放不下的,只是你,如果一定要在这短短的桥上划个句号,将一切还未开始的全部结束,又不留一个未来,那么你先喝,你先走,你先忘掉我,让我多再看一眼你的背影。
明庭握着其宣的手,“忘掉彼此之前,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下不了手,又是什么时候愿意以死相殉的?”其宣说道:“这还重要吗,你问了一个连我也无法回答的问题,如果我问你,如何让一个刺客不再成为刺客,你又该如何回答。明庭,这世上,除了妹妹臻漪,我能相信的人已经很少了,北安王的救命之恩只是一份需要偿还的恩情。而你,让我感受到,这世上,尚还有人可信,可亲,可盼,可留恋,可相依相偎。这样一种感受,是我以前从未知道的。我刺死了你,也就刺死了我心里的这份感受,心源枯竭,我必会随你而去。”
孟婆在一旁无奈叹气,“时辰到了,二位此生执念再深,也熬不过这一碗汤的,请喝吧。”
其宣把汤端到明庭面前,“你先喝吧,我看你过桥。”
明庭知其心意,将汤水饮下,举步上桥,走在桥上,桥下冥河水波荡漾,潋滟无比,明庭只觉得步履轻飘飘的,往事如烟一般在他眼前层层飘过,耳畔有声音如风阵阵掠过:玄天阁涉水而过的唱曲,其宣在白槐巷回转身看着他笑,其宣在书房写下‘朝逢夕别,始知光阴’,其宣递给他的一把伞,他拉着其宣绕过山石走到明府花园的戏台,他听见自己说,其宣,慢点喝,哪有这样喝酒的,他看见其宣手里举着琳琅剔透的玉佩,碰着他手上的玉佩叮叮声响,清越悠长……
他感觉自己的步履越来越飘忽,面前的迷雾也越来越浓厚,看不清,也不知道前方要去向何处,唯一能紧紧抓住的,就是手里的这只玉佩了,只有这只玉佩了……
疾风幻影之间,他感觉自己的手里又被紧紧的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