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到惊讶:“你不觉得无聊啊?”
潘诗低头说:“不觉得。”
陈到笑笑:“你性格真好。我怎么没早点认识你?”
潘诗有点喜悦,说:“你以前怎么不过来停车?”
“以前,”陈到表情有些奇怪,“以前不一样。”
和潘诗分别以后,陈到返回了停车场。
夜间值班的收费员是个老大爷,伏在桌上睡觉。陈到走到角落里自己破旧的车旁,打开后备箱,里面有两个黑色垃圾袋和一个空的黑色双肩包,她用双肩包装了一袋东西背在身上,离开的时候老大爷也没有醒。
出停车场,陈到随意选了一个方向,开始她的徒步行走。
夜晚极度沉默,路上几乎没有人。她从深夜走入凌晨,在这座城市醒来以前将背包里的东西扔在一片长满杂草的荒地,背着空包原路返回。
第二天,她也找了潘诗。
陈到喜欢女人,温柔的长发女人。她来到上海以后谈过两个女朋友,她们都很温柔,都有长头发,也都和她分了手。分手的原因是她性格不好,陈到自己也有感觉,她们曾经都是很喜欢她的,谈朋友以后却经常不开心。
这次她没打算和潘诗谈朋友,她现在没时间,也没这个心思。
第二天的晚上,她重复前一天的动作,但选了另一个方向,走了三个小时,把东西扔在一处停工的工地。
潘诗每天穿长裙出来,都是接近脚踝的长度。第五天她穿了第一天穿过的那条,第六天穿了第二天穿过的,陈到就知道她一共有四条长裙,两条半身的是白色和蓝色,两条全身的是杏色和粉色。
这是第六天晚上九点,她们坐在公园长椅上说话。陈到问:“你谈过恋爱吗?”
她问的时候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奇怪。她觉得潘诗应该是喜欢男人,但今天的潘诗忽然涂了眼影腮红,还涂了口红。妆有点浮,是来见她前刚化的。
“谈过几次,相亲认识的。”潘诗说。
“你还小吧,就相亲了?”陈到有点惊讶。
“二十四,不小了。”潘妈妈总是恼恨她嫁不出去,在她与一个相亲对象谈了半年又分手以后,加了一个词,给人白睡的赔钱货。听多了,她也觉得自己的年纪很紧张,潘妈妈说过不止一次,到了二十五她还没嫁就滚出去。
陈到说:“我都二十七了,你这么说,我不是老太太吗?”她说完哂笑了一声,接着眯着眼睛想了想,忽然高兴起来了,“是啊,我是个老太太了,活得够了!”
潘诗让她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她。
陈到没看她,朝前望着幽暗路灯下的憧憧树影,满意地叹了口气,安静下来。
两个人沉默一会儿,潘诗问她:“你谈过朋友吗?”
“谈过两个,都是好人,”陈到微笑着像在回忆,“我没遗憾了。”
潘诗觉得她说话的语气很怪,但是看着陈到的脸,心跳却有点不受控制似的。潘诗说不清楚,每当和陈到见面,她的皮肤都会掀起几次颤栗,好像被陈到某些瞬间的亢奋感染了。潘诗没有认识过带着激烈气息的人,她的朋友都和她一样平平淡淡规规矩矩。
在她出神的时候,陈到忽然问:“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听的歌是什么?”
潘诗猛然对上她的视线,内心竟然瑟缩了一下,心情有点慌张,低头急急忙忙掏出手机回答:“《倒刺》。”
她找出那首歌,开着不大不小的音量播放。
“如画如诗,醉生无知……”
陈到闭起眼睛听。她没看过歌词,根本不知道歌里在唱什么,但她确实喜欢这首歌的旋律,身体甚至有一种随之摆动的冲动。
时间渐渐过去,音乐节奏愈加强烈。看不见的锤子敲击在心脏上,悄然打乱她的心跳。
女歌手的嗓音如同从很远的地方穿透而来,用陌生字句泣诉。她鼻翼翕动两下,忽觉酸痛,紧接着是鼻塞,脑海中混乱地闪过许多模糊的图像,看也看不清。陈到皱紧了眉仿佛梦魇,用力吞咽一下,觉得自己被拖入某个黑暗的深渊,空气变得粘稠,呼吸无法畅快,身体开始发僵,眼球剧烈地颤抖却睁不开眼,最后竟紧张到有一种要呕吐的欲-望。
好不容易,四分钟的歌曲放完,陈到仰面看天,缓缓睁开眼睛,此刻她的脸色沉郁,眼里透着近于疯狂的戾色与深埋体内的痛楚。墨蓝色夜空倒映在她的眼瞳,染上丝丝血色。
“陈到?”潘诗收起手机小心地叫道。
她看不见陈到的表情,却不由自主地谨慎起来,这是身体嗅到危险气息的反应,但她自己不明白。
过了几秒,陈到的目光才落在她脸上,神色已经恢复如初,说:“这首歌很刺激。”
潘诗莫名松了口气,笑着说:“我也觉得。”
又过了很长时间,陈到才真正放松,对她说:“我一直没问过,你家里几口人?”
潘诗不想说这个话题,但陈到问她,她还是如实回答:“我家里还有我妈妈和哥哥,我爸爸在我小时候意外走了。”
陈到好奇地坐直身体:“你妈妈像你这么温柔吗?她对你怎么样?”
潘诗声音变低:“我妈妈是急脾气,对我,对我还好。”
陈到看到她不想说,不再问她,自己讲起来:“我妈妈应该很温柔,她也很早就走了。”
顿了顿,陈到接着说:“我来上海,就是想再见见她。”
潘诗听上一句还以为陈到的妈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