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台上陈设依旧,宫无后焚起炉中檀香,烟雾袅袅,他垂首看着摆在案上的百代昆吾,抬起手,纤指轻抚过剑身,轻声道:“师尊,这里愈发冷清了。”
想起那人衣袂当风,森冷不近人情的样子,这样的师父,到底有什么好?可是在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以后,他还是心甘情愿地掉进了这个感情的陷阱。
最终下定了决心,宫无后神情决然,拿起佩剑朱虹便离开了冷窗功名。只见一抹红影掠过烟都群峰,直向黄泉之眼而去。
他站在与禁地遥遥相望的山峰上,烟都最高的峰顶,俯视着这一片土地。忽然想起这上百年的岁月,古陵逝烟也是这样孤独地站在高处,向下俯瞰吗?
高处不胜寒,他第一次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付出的代价却如此之大。
天刚拂晓,宫无后一人站在高高的山崖上,俯瞰着烟都群峰。时值仲夏,群峰尽染一片深翠,墨绿的林海中雾海缥缈,来回奔走,美伦美奂。
晨风扬起他烈烈长发,如暗红的绸缎随风而舞,他反手握着朱虹剑,清风吹拂艳烈的宽大袍袖,宛若一朵凄艳绝伦的彼岸花。
忽地狂风大作,黄泉之眼里那层薄薄的封印终是撑不住了,死气狂涌,四下奔腾,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尸骸和死灵随着黑雾络绎不绝从地下破土而出,村庄里死去的村民也应死气的召唤从四面八方涌来,在晨光下露出他们森然的面貌,腐败的皮肤,嶙峋的白骨,宫无后把剑一横,猛地插在山崖上,红色的剑气如一条纵贯绝壁的长虹,沿着崖壁一路向下,袭向那群死物。
最前方的一列被剑气削去手脚,断了四肢,匍匐在地,依然一点点往前爬动,后面的还在前赴后继,踏着前列的尸骸继续往前走着。宫无后眼神一凛,这群死物完全感觉不到痛苦和恐惧,他的攻击只是白费功夫。
他足尖一点,飞身下坠,落在崖底,停在这群尸骸面前,陡然出招,竟是百年血泪,元神一剑。
象征着他武学巅峰的招式一出,火红的凤凰鸣叫着腾空而起,竟遮了半边天空,火凤在空中展翅,忽地向下俯冲,袭向无数怨灵。
巨响过后,血泪之眼爆发的灵气净化了一批,然而另一批又源源不绝的从地下涌出。宫无后一开始还能游刃有余地施放剑招,后来渐渐体力不支,遍体鳞伤,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此时却见他将朱虹剑反手往地上一插,拨剑出鞘,横在面前,抬起手腕陡地割了下去。
鲜血如注,喷涌而出,嫣红的细流沿着那截雪白的皓腕缓缓滴落,浸入泥土,却没有渗进去,而是一路朝着眼前的腐尸袭来。
他的血所到之地,尽染一片绝艳的绯色,隐隐发着红光。惨号声此起彼伏,成群结队的尸骸一碰到这泛红的土地便像被火烧一样灼痛,血色如一朵巨大的花,以宫无后为中心,向方圆数里扩散开来,不多会儿,这浩浩荡荡的怨灵大军便有许多消散于无形,委顿在地。
以他的血肉饲喂这片土地,等同于将他献祭,果真是破劫的另一个办法。宫无后满足地笑了笑,身子无力的一晃,眼前一切趋于朦胧。
结束了,这次真正结束了。
他完成了古陵逝烟的遗愿,守住了烟都百年基业,现在,终于可以去见他了。
☆、明月天涯
宫无后通身浴血,大红的衣衫被浸染得更加鲜艳,于风中飘扬。他解脱似的往后倒去,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宁静。
眼前的视野越来越模糊,宫无后唇边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坦然迎接死亡的拥抱。
却听周遭一片嘈杂,似有异样,想确认发生了什么,他阖上的眼复又睁开,只见黑色的剑列成铺地盖地的剑阵,从天而降,迎着他而来。
涣散的意识难以集中,唯剩一缕清明的神志,心底那点惊喜便如星火燎原一般扩散开来。
朝阳升起的地方,一个淡蓝色的身影犹如神祗,忽地出现在高高的山崖上。只见他指尖剑诀轻捏,负在背后的那把剑应声飞出,转了几下便列在空中排成一圈浩大的剑阵。
瞬间,万顷之内,片甲不留。
蓝芒炸裂,黑色剑阵过处,只剩一根根白骨横七竖八地躺着,那人化烟而来,弯下身子,捞住了无力仰倒的宫无后。
映入眼中的是一张英俊中透着阴枭的脸,熟悉得像镌刻入骨一般。
“师尊……”宫无后轻声呢喃,不敢相信却又想把眼前人看清楚,却见古陵逝烟冷峻的眼中一缕温情,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无后,为师来晚了。”
最后一丝崩紧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疲惫如山倾倒,宫无后唇角含着一抹安然的笑,阖上了眼睛。
古陵逝烟怀着他无力身躯的手臂紧了紧,在他耳旁轻道:“好徒儿,别睡了,这个烂摊子还要你帮为师收拾呢。”
宫无后已没了声响,古陵逝烟蹙着眉,看着在他怀中安睡的宫无后。
他已经鏖战了一天,白得好似发光的脸沾了几点艳红的血迹,浓密的睫毛在面颊上投下两道扇形的阴影,腮边泛着浅浅的胭脂红,唇角溢出一丝血迹,凌乱的红发垂在颊边,华美的红衣浸满了血,看不出任何生息。
古陵逝烟神色微变,一边把他搂在怀中,一边握住他藏在层叠袖筒中的手,十指交握。
真气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手心传递过去,漫长得好似一生的时间过去了,宫无后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咳了几下,随着古陵逝烟输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