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了。”
明楼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珠子落地的杂音,发出巨响,寒意顺着背脊吞没头顶阳光照出的唯一一点儿温暖。
“你早该忘记了。”明镜说。
明楼握着那只带着佩珠的手腕,指节泛着青白,用了极大的力气掩藏着那份锥心切骨之痛。
“我们得赶在十二点钟以前回家。如果赶不回去,大小姐指不定要怎样发脾气。”
明楼抬头看见明诚站在门口和他说话,地面同样散落着断开的沉香珠,那时的他们,临危无惧,相视片刻便心照不宣,现在却是一念一断肠,回首无归人。
明镜注视着明楼的眼睛里头复燃的星火,那神情似笑非笑,似愁非愁,无故生出一抹陶然安稳的缱绻。
怕就怕,追思之意,始终牵萦于心。
明镜捡起脚边一颗沉香珠,除叹息之外,再无他话。
明楼却在一旁独自陷入那段满是硝烟的往事中去。
两日前汪曼春偶感风寒,咳得厉害。明诚特意给她熬了点新鲜梨子汁。汪曼春喝了后,咳嗽略有控制。
可是等会议结束后,汪曼春的心脏突然感觉不舒服,明楼很是着急,叫阿诚去请周佛海的家庭医生来。*
明楼精心设计的圈套,以深情作饵,引得汪曼春死心塌地,每一环扣都做的滴水不漏。
他不怎么说话,却总是温柔地望着汪曼春,适当的拥抱或摘下手套的暖热手掌都可让那个心狠手辣的刽子手重回到青梅竹马时的娇憨少女。
明楼让汪曼春认为他们相爱已久,不过天意弄人,到底没有个好的结果。那份遗憾与不甘几乎盖过原本该有的欢喜心动,相思而不相守的痛苦使得汪曼春变得更加疯狂从而也对明楼愈发言听计从。
这是明楼喜闻乐见的事情。
但在端枪瞄准明诚时,他没有这般运筹帷幄的自信。
紧绷的神经没有影响手上的动作,那仿佛是机械性无意识地在完成任务。可心头的颤栗是压不住的,这是生理反应,过度挺直的腰背开始酸痛,当瞄准器捕捉到对楼窗前那抹灰色的人影,心中计算着的时间都停止了一瞬。
恐惧来源于不确定。明楼扣动扳机,把不确定变得确定。
明诚倒在血泊里挣扎,明楼就不再恐惧了。他冷静地往回走,后来手心冒出的湿汗坐实了明楼为汪曼春晕倒后肝肠寸断。
明楼第一次开枪时整条手臂都是麻木的,用完子弹后连续三天肩膀都像移位般疼痛,从那之后,明楼再没有打偏过一次靶心。
此番却不同,明楼回到汪曼春的身边之后都一直紧握着右手,他凝视着深眠中的女人,疲倦地揉着眉心,在寂静的客房里理清思绪。
汪曼春的心脏稳定后从睡梦中醒来,明楼就守在她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满脸担忧。
明楼的脸色也许真的很苍白,这让汪曼春都不由自主地抚上他的眉眼以示安慰。
明楼慢慢地将她抱入怀里,原本想好的话语并未说出口,他靠在汪曼春的肩膀上,虚虚地拥着她的腰肢,低声诉说:“你把我吓坏了。”
“在你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我以为我失去你了。”明楼哽咽,一句话说的半真半假。
汪曼春惊讶之余还发现了明楼颤抖的手指,她用掌心包裹着明楼的指尖,像年幼时那样去蹭他的鬓角,对他说道:“我就在你身边,师哥,别害怕,我们会一直走下去的。”
他们一直拥抱在一起,好像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似得缠绵。
直到敲门声响起,明楼才放开汪曼春,他帮她整理身后的软垫想让她靠的舒服些,眼睛里盛满的和煦再回过头看见拿着特效药的明诚后消失无踪。
他严厉地斥责了‘吃里扒外’的明诚,视线却随着明诚低下的侧脸仔细地描摹了一遍,不肯放过任何一个代表着不舒服的微表情。
明诚被教导的太好了,此刻他是如此的卑微惊惧,当他鞠躬致歉时眼尾透露出的阴鸷与隐忍让明楼有足够的理由将他痛骂一顿。
“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态度!”明楼想要从床边站起来,指着明诚火冒三丈。
这时汪曼春却想要在他师哥面前搏个柔善的名儿,拉着明楼直说算了,好一阵温声软语地劝。
又不想汪曼春拉着胳膊的手用了暗劲儿,明楼想要顺着台阶下都不来不及,那串佩珠就这么从腕间脱落,眨眼间蹦散各处。
明楼没来由地心中一窒,下意识地偏头看向明诚,发现明诚正惊诧地盯着那些不受控制的沉香珠转瞬滚进黯淡无光的角落里。
“对不起,师哥,我——”汪曼春吓了一跳,连忙道歉。
明楼拍了拍她的手背,哄着她:“没事,不过一串香珠而已。”
笑颜回头,又冷硬地对明诚下命令:“还不赶紧捡干净,待会儿免得汪处长踩到摔跤。”
“是,先生。”明诚立刻俯身去捡。
明楼和汪曼春又闲聊了几句,起身道别准备开会去了。
回家的路上,明诚坐在副驾驶,喘了口气,难得调笑道:“汪小姐娉婷体弱,明长官看在眼里,揪不揪心?”
明楼瞥了他一眼,正气凛然道:“我不与你信口胡说,你且把东西还我。”
“什么东西?”明诚心知肚明偏要故弄玄虚。
“接着装。”明楼哼了声,拐了弯将车停下。
进了家门明楼也没要到他心心念念的东西,倒是被怒不可遏的明台搅局,耳朵里的枪响嗡鸣不